第十二章空自欺
——你所说的巫医,自我到青苔镇后一直就没见他出现过。不过,他甚是贪嘴,只要是有美食美味的地方,你就有可能找到他。
——为什么?
——他说,在烛岛生活了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烛岛之外的天地竟有那么多令人垂诞的美味!故而,他要吃遍天下美食方对得起自已!
——他倒是不会亏待自已。
——亏尽了天下人,他也绝不会亏待自已。
——那他为何会自毁灵发救你一命?
——他说,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遇到皇嗔。
热闹小镇上,一位红衣姑娘连连数日窜于街头巷尾,沿途询问何处有好吃的,不时进入小店或酒楼吃吃喝喝,有时点了一桌子的菜,有时喝尽店中好酒,菜却永远吃不完,酒却是喝得半滴不剩。
其间,更有好事者上前搭讪,也有爱慕者多日尾随。
红衣姑娘妩媚娇艳,腰佩弯刀,神情永远冷冷淡淡,心情好时不予理会,心情坏透时则大大出手教训不识相的公子爷们。
回到客栈,弘苦醉颜微陀,腮晕潮红,她一身的酒气,心底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店小二迎了上来,对于这位多日前入住的美人客倌他是百般殷勤,笑嘻嘻地问道:“姑娘回来啦,可用得着小的效劳的地方?”
“京香楼、百翠茗、缘来酒楼、上上小吃、还有那沾凤轩,小二,这青苔镇可还有什么最为出名美味的地方?”随意在大堂桌椅上坐下,弘苦念了几个稍有名气的大地方,还有许多这几日她去过也把店名忘得差不多的小地方。
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口气灌下喉咙,喉底总算觉得顺了些。茶能解酒,也不知是谁说的?不过,她虽无醉意,却是喝了不少酒,喝喝茶解解渴也好。
店小二怔住,神情有些愕然,深思了一会显然是想到了一个地方,同时却又考虑着该不该说?
“无论是什么地方,你但说无妨。”看出他的迟疑,弘苦开口说道。
“美人馆。”店小二回着,随即又细声说道:“姑娘夜里还是别出去了。”
“哦?”
“镇东小溪的小桥上在两年前死过一位女子,想来也是阴魂不散,前几日刚好是那女子的死忌。夜里打更的林老汉就有看到那女子的冤魂,红火一闪一闪地飘小桥上,怪吓人的!”
弘苦轻轻笑开,这是她自到青苔镇客栈后,笑得最为真心最为灿烂的笑容了,煞是光彩夺目
,看得店小二眼都直了。
那天夜里在小桥上的只有她与挽帘两人,想必更夫远远只看到灯笼里冒出的红火,乌漆抹黑的四周倒没让他看到她与挽帘。
这下可好,误会大了。
不过闹鬼?想想也不错,就让它闹吧,反正挽帘不会在乎,她更懒得去解释。
美人馆,顾名思义,便是美人满窝的青楼。
逛青楼的时间自然要等到天黑入夜,乔装改扮一番。
华灯初上,青苔镇最热闹最繁荣的花街东西大道,已是人来人往,花红酒绿,淋琅满目,足以撩花眼的各家青楼花招百出。
弘苦一身蓝绿长袍,因是临时起意,长袍有些过大,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不时可以看到貌美如花的姑娘们挥着手中的丝帕千娇百媚地招揽客人,见到她时更是一脸地惊艳,愣在街边感叹着上天造物的不公平。
沿街慢步,她细细打量着传说中的青楼。
花灯摇曳,美人多娇,待风尘散尽,长夜寂廖,人生途漫漫,还能几回春?投身风尘,到底有几人愿几人堕?老来迟暮,孤苦无依,又是怎样的一番夕暮凄凉?
“公子——”
突来的让人起鸡皮咯嗒的声音让她猛然回神,抬首看了看招牌——美人馆。
不知不觉竟是到目的地了,回到眼前献媚双眼发光的老鸨,一张不算老却保养失当的脸浓妆艳抹,腮红成灾,正裂着血盆大口一脸的淫笑,怎么看怎么可怖,这样的青楼能有什么好货色?她很怀疑。
“听说这美人馆是名副其实的娇满楼,妈妈可有什么好介绍?”她噙着笑缓步踏进美人馆,边走边说道。
眉若远山,英气逼人,眸若宝石,灿若星辰,肤若凝脂,粉黛桃腮,绝代佳人的容颜却偏偏是一位翩翩公子的面容。不妖,却极媚;不冶,却极惑。
娇滴滴的媚语,淫笑不断的秽言,阁楼上下,美人与恩客在见到刚踏进馆内的蓝绿袍公子的瞬间,均噤若寒蝉。馆内在刹那逝去所有的声响,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她独自穿梭其中四处打量的脚步声。
雕梁画栋,花灯糜香,个个红绸绿缎,是风华正茂的大好青春,位位肥肠大耳,却是贪婪胺脏的金窝银窟。
美眸绕了一圈馆厅内的姑娘们,蒲柳之姿,不过是庸脂俗粉而已,哪当得起这“美人馆”三字?据店小二所说,这美人馆出名出在水灵一人之上,水灵出名则出在她的一手好琵芭及好厨艺之上。
她会来,也在于水灵的一手好厨艺。
美人美乐美食三美俱全,巫医绝不会错过,她又怎能错过?
而水灵就住在美人馆三楼楼阁底的最后一间,那是最好最大最安静也是最舒适的房间,冬暖夏凉,水灵的身价在此可见一斑。想来老鸨对水灵也是百般忍让,自已才屈居于美人馆第二好的房间,与其正好是对门,一东一西。
旋身上了红枫木阶梯,踏着红毯走了几个台阶,她才想起似乎忘了些什么,停下往上迈动的脚步,回首看着仍怔愣不动站在馆厅中央的老鸨,“这就是你们美人馆招待客人的方式?是么妈妈?”
老鸨啊了几声,忙又堆起满脸的笑追上去,阿臾奉承了几句,与一路追上楼的姑娘们纵星拱月般把弘苦迎上美人馆最精致最华贵的单间,逐散了围在门口不甘离去的美人们,老鸨吩咐了小厮送上美酒佳肴,应了她的吩咐去唤了花魁水灵来侍候着。
不消一会,一名手抱琵芭的青衣女子在门外轻扣两声门扉,即而推门而入,缓缓渡步,走至弘苦面前仿佛用了多大的力气,看她的相貌也是美人一个,眉目却一片木然,脸色青白,毫无血色。
弘苦稳坐平榻,手轻搁于榻桌之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向她微微欠身的水灵,“你,便是水灵?”
微抬螓首,水灵微微一笑,为削瘦肌黄的面容添了一丝神彩,颔首道:“小女子正是水灵,公子有礼了。”
“你……”
“公子是想问,小女子为何如此憔悴不堪么?”未待她问出,水灵已柔声说出她心中的疑虑。
弘苦笑开,“水姑娘倒是人如其名,水灵透彻!”
水灵摇首,唇边的浅笑已不复在,“并非小女子未卜先知,而是早在数日前,有一位公子交代小女子在此等候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弘苦一愣,明白水灵口中的公子定是她所要找的巫医,睨至水灵的病容,问道:“水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小女子误食了毒草,而姑娘身上则有可解毒草的灵药。”
“哦?也是那位公子告知的?”她身上确有可解百毒的九天意露丸,圣医谷谷女莫泠雾送与她们五司一人一瓶,曾与皇嗔相处一段时日的巫医自然知晓这件事情。而那毒草怕也不是误食之故,应是巫医有心之失。
水灵轻轻颔首,承认不讳。
弘苦并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水姑娘何以认为你要等的人便是本公子我呢?”
“酒。”说到此处,水灵双眼熠熠生辉。
那是一种深陷爱慕旋涡的小女儿娇态,弘苦太熟悉了,看来巫医的魅力还真不小。百般乔装竟是改不过那已与她融为一体的酒香,而这酒香竟成了让人识破身份的破绽。轻晒一笑,很是无语,“水姑娘的鼻子倒是灵得很,不知那位公子还说了些什么?”
水灵想起那十二字赠言,心底微微发凉,那个中意思虽是安慰的话语,但也是戳人痛处杀人无形的钢刀,伤透人心。何况能让一个清白女儿家不惜闯入青楼来的人,也必是心爱之人。话一出,眼前的姑娘还会救她么?
但不管结果如何,她还是得说,必须说。
说了,尚有机会。
水灵轻启唇畔,柔软的嗓音有着小心翼翼,无奈地转述:“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节哀顺便。”
几近黄昏,客栈里原本该是高朋满座,香气四溢的用膳时分,此时却是冷冷清清,诺大的大堂只看得见一抹身影。
满地的酒坛,满堂的酒气,从昨夜丑时到今日申时,八个时辰之久,除了闻得酒香,听得美人醉之外,一切寂静无声。
掌柜不敢说,店小二更不敢言,那些在客栈打尖或是进客栈用膳的客倌,在接到她妩媚的狠瞪及看清她桌上的利刃弯刀后,他们纷纷认为美人虽难得,但生命价更高。
于是,统统识相的自行消失,尽管那美人国色天香,醉得倾国倾城。
直到酉时三刻,显然没长眼睛的不速之客,悄悄降临。
“滚——”弘苦手抱一坛花雕喝得天昏地暗,正在兴头上,一名彪形大汉突然靠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她斜睨一眼,低叱一声。
一脸满是横肉的脸苌满轧胡大须,浓眉乱飞,细眼笑得只余一条小缝,一派蟑头鼠目的猥亵模样,对弘苦的低叱不以为意,垂诞满面地围着她转,打量着她绞好的面容与身姿,嘴角只差没流下口水来。
店小二见美人客倌已然气恼,却也不敢上前劝说两句,只因眼前的彪形大汉便是青苔镇恶名昭张的土匪恶霸,心里虽着急,但一想她好歹随身带着一柄弯刀呢,应不会吃什么大亏才是。方稍稍放下心来,双眼却仍紧紧盯着,想着实在不行,拼了他的一命也得上前帮一把,绝不能让娇滴滴的美人吃亏了去!
“姑娘生得如花似玉的好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着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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