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入夏,自夏入秋,虽然一直汤药不断,但李妍的身子始终不见大好,自秋入冬后,反倒沉疴日重,大不如前。
窸窸窣窣,又密又细,“下雪了,下雪了!”殿外传来宫人的轻呼声,李妍躺在榻上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去年的那场雪仿佛又在眼前。
“若是那晚没有酒醉卧雪,又何至于这一年来病痛缠身?”每每想及此事,李妍心中都忍不住的后悔,如今缠绵病榻,君恩亦大不如从前,若是…若是,自己有何不测,那么她的儿子,她的兄弟…李妍忽然顿住,不敢再往下想。
“夫人该喝药了。”随身伺候的宫婢端来药汤,好声道:“夫人喝完好好睡一觉。”
若是早些时候,李妍还会强撑着把药汤喝下,可如今药汤喝了一年多,身子却始终不见好转,这让她越发没有了信心。“端下去,不喝了。”李妍罢了罢手。
“夫人…”宫婢很是为难,“冯太医说药汤不能断的。”
“断与不断有何区别?”李妍低声言道,“这药汤喝了这许久,若是能好,早就好了。”
“夫人莫要气馁,如今天寒地冻,病症反复实属正常,若是夫人停了汤药,反倒不容易见好呢。”宫婢好声劝慰着。
“哎,罢了!端来吧。”李妍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皱眉喝了下去。宫婢待药汤见底,又细心勺了些许蜂蜜给李妍过嘴,方才伺候着又睡了下去。
待宫婢将殿门轻轻掩上,李妍却无丝毫睡意,在微微的烛光中,盯着顶上的刺绣团花想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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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昭阳殿中,李延年带着一丝埋怨道:“我今日听说陛下前来探望,被你以形容憔悴为由拒之殿外,此事当真?”
李妍倚着软枕,神色黯淡缓缓道:“确有此事。”
“妹妹,你是生病糊涂了吗?”李延年道,“君恩难求,陛下亲自前来,正是求陛下怜惜的好机会,你如何能拒之门外呢?”
李妍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周边的宫人退下,方低声言道:“哥哥,你可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我卧病在床一年有余,容色早已不似从前,若是陛下再见我如斯憔悴,心中必然难生怜爱,既如此不如不见。想见不得见,这反而会令他念起往昔情意,心中难以割舍,即便我以后有何不测,恩宠亦会延及我的儿子和家人。”
听李妍如此一说,李延年方才恍然大悟,忙道:“还是妹妹思虑周全,是哥哥愚钝。但是妹妹啊,身子细细调理总能好起来,何来不测之说,可莫要自己先行放弃。”
李妍闻言凄然地摇了摇头,道:“哥哥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身子自己明白,冯太医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已经好不了了,故而早些安排日后之事,亦是很有必要。”
“妹妹…”李延年喉间发紧,忍着心头的情绪,想着怎么好言安慰,李妍罢了罢手,打断道:“哥哥莫要说了,可为我弹奏一曲《南风畅》?”
“好。”李延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起身温言道:“我这就去取琴。”
少顷,绿猗琴取来,李延年调了调琴弦,抚指弹来。琴声起音涩涩低沉,泛音曲折往复,似在诉说郁郁心事重重心结,不禁令人神伤哀婉。突然间,曲风大变,由郁沉而转欢快,琴声悦悦如熏风徐来,“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李延年沉醉其间,边弹边唱,琴音欢欣,跃跃向阳。李妍也似受其感染,低声相和,兄妹二人抚琴唱和,偶有相望亦是相视一笑,光阴平静而温暖,一切又好似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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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李延年走后,刘彻又来过昭阳殿两次,皆是被“病中容颜不堪面君”为由,被拒之门外。身为九五之尊,刘彻还从未有过如此经历,数次被拒之后,极为恼怒,到了第三次,任谁也拦不住他入昭阳殿。前殿宫人见拦不住圣驾,还未来得及禀报李妍,便被刘彻身边的小黄门一把拉了过去,眼睁睁看着刘彻径直入了内殿。
内殿一如往昔,依旧沉静而幽香。绿猗琴置于案上,许是多日不弹,其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绢以遮挡灰尘,刘彻取下薄绢,轻手一抚,其弦泠泠,素雅寂寂,刘彻心中微微一叹,放下琴往内室而去。
走过柱廊,早有在内殿伺候的宫人看见刘彻,皆是不敢吱声远远伏拜于地下,刘彻未曾停留一眼,走至殿门前,却突然犹豫了起来,半晌,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推开轻掩着的殿门。
随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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