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了车子。
程觅等温凉说罢,逮着机会又对出租车司机说:“先送她去警局吧,我顺路。”
出租车司机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后座的男女,心里默默道,这男的还真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古镇和警察局,哪里顺了。
不过,男人毕竟了解男人,他也看出了程觅的心思,干脆不点破,开往了警局的方向。
“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车内安静了一会,又响起了程觅低醇的声音。
温凉不以为意,没有提及自己受伤,回答道:“冬天冷,站在风中久了。”
程觅不怀疑,低低的笑了一下:“那怪我,要是我早点来,你也不用等这么久了。”
这话中的暧昧,显而易见。
温凉转头看向程觅,冷冷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早就和程觅说过的话:“程先生,我说过,我已经结婚,有合法丈夫,还有孩子。”
“温小姐,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没想怎么样。”
程觅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喉头涌出一些不被察觉的苦涩,他仍在淡淡的笑着,眼眸深处,隐藏好自己的失落。
温凉眉毛轻挑,终于有了些情绪上的变化,有些疑惑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记得,她从未和程觅多说过什么,更别提向程觅透露自己的名字。
难道程觅调查她?
“这很奇怪?一个名字而已,别担心,我知道的,除了你自己说过的,就只有这个名字。”
程觅显然是从温凉的神色变化中看穿了温凉心中的想法,解释了一下后,又接着解释道:“你入住的那家旅馆,前台的服务员是个小姑娘,藏不住事,不过你也别怪罪她,本着顾客利益为宗旨,她向我透露的,也只有你的名字。”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害怕温凉会对他产生误会,明明就是一个只见了几面的陌生人,居然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在他的世界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使他耿耿于怀。
对方还是一个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已婚女子,程觅甚至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程先生,我想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请你自重。”
温凉收回了目光,冷淡的嗓音字字珠玑。
程觅望着身边人的侧脸,流畅的下颚线,堪称绝美的五官,自带了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这个女人,具有狐狸精一般的魅惑力,又有着遥不可及的清冷气质,让人望而生怯,明明拼了命的想拥有,但又矛盾的不敢靠近。
其实一见钟情这种虚幻的东西,此前程觅不信,如今却自己沉沦,坠入这坑里不愿意起来。
程觅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默不作声的看了温凉好一会,才叹道:“我自重,比温小姐想象中的自重许多,但人活一世,总要忠于自己,温小姐放心,我并不想做什么。”
自重,岂止是自重,他忠于自己,从不滥情,岂料遇上了温凉,他甚至想背弃道德。
直至到警局,温凉都没再和程觅说过话。
萍水相逢,总归是落得个过客的结果,无需过多的解读。
下车的时候,碍于礼貌,温凉站在车边,对着里面的程觅颔首道:“谢谢,慢走。”
简单的道别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进了警局。
程觅的目光随着温凉移动的声音不断飘远,他看出了温凉走路时,暴露出来的丝丝异样,视线不自觉的落到了温凉的右脚上。
等到温凉的身影消失不见,程觅才收回目光,喃喃自语道:“还说是因为冬天的风大,分明是伤了脚。”
警局内。
温凉刚走到通往审讯室的长廊,文心恰巧从她身后出来,看见她赶紧走到她身边,急道:“温凉姐,听说你刚刚遇上危险了,有没有事?伤到哪里了吗?”
“没事,好像扭伤了脚。”温凉露出一个宽慰的轻笑,表示自己没有多大问题。
一听温凉脚受伤了,文心马上伸出手来扶,神色更是难掩担忧问:“伤到脚,你怎么不去医院,不行,我马上带你先去局里的医务室瞧瞧。”
“文心这事且先放一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会再说吧。”
温凉望向了审讯室。
文心即刻领悟过来。
“你拿到东西了吗?”
“算是吧,我找到了一些东西。”温凉说的不清不楚。
进入审讯室的隔间,透过单向玻璃看进去里面,张凯和冯亮都在,两大队长也在房内,沈铮情绪激动的声音缓缓传出来。
“你撒谎,我已经联系了你的前妻,受害者临死前给她打过电话,就是和她说你再次贩卖伪劣产品的事情,希望你的前妻能够劝劝你。”
冯亮听完这些,脸色有些难看,嘴上狡辩道:“警官,只是一个不经证实的电话,你就能确定人是我杀的吗?我的店,你们都翻出天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伪劣产品,尽管存在一些小众的仿造商品,我也已经表明了非正品,消费者进行消费,是个人选择,怪不了我吧。”
冯亮说的有板有眼,没有直接证据,根本就威胁不了他。
旁边的张凯很是激动:“是你说谎,我记起来了,那一天晚上,我确实看到了你。”
经过几次对峙,张凯也终于提供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你为了脱罪自保,当然要向我泼脏水了,你分明就是在说谎,欺骗警察,那么多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冯亮咄咄逼人的回怼张凯,完全不留余地。
沈铮气急,气冲冲的说了几句,全被冯亮解释回来了,他拿不出证据,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终于是忍不住从审讯室出来了。
到了外面,看到温凉,他交代了一句:“我到外面抽根烟。”
“一起吧。”
温凉跟了上去,文心紧随其后。
局里二楼的阳台上,沈铮掏出了烟,向温凉举了举烟盒,是在无言的问温凉抽不抽。最近温凉烟抽的少了,他都有些不确定,温凉会不会抽了。
很快,温凉拿过一根,沈铮有些意外又有些理所当然,把烟放回了口袋中。
借过沈铮的打火机点燃烟草,抽了一口,温凉觉得左肩处的闷疼都减轻了一些,
案子结束后,她真的需要去医院拿点药,和正正脚骨了。
“我找到凶器了。”温凉吐出一口白烟,语出惊人。
沈铮拿烟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不可置信的看向温凉:“什么意思,凶器不是早就出现了吗?”
一直站在一旁的文心也吓了一跳,不敢置信。
“我们找到的那把,是凶手故意放出来的*。”温凉淡淡的解释,靠着栏杆点了点烟灰,烟灰落下随风飘走了,她接着道:“为了保证不损坏张凯留在刀上的指纹,凶手用的另一把刀行凶,我们找到的那把,张凯的指纹过于完整,是故意嫁祸的。真正的凶器,我在旅馆的壁画后面找到了,还有一颗钻石。”
“钻石?”文心疑惑的重复,接着问:“为什么会有一颗钻石?”
“那是受害者死前佩戴的钻戒上的钻石,指环不见了,只余下钻石。”温凉淡淡道。
文心想起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就是你检查完死者遗体后,让我们去调查的那个包裹里的那个钻戒吗?”
温凉点了点头,她之前检查受害者遗体的时候,发现了受害者无名指上一道拖拽造成的伤痕,根据所得的线索和推断,调查了一下受害者生前是否佩戴戒指。
得知受害者被害当天,越洋寄过来一个包裹,里面就是一个五克拉的钻戒。
可惜的是,寄包裹的人,填写的号码已经停用,地址也是卖钻戒的店里发出的,找不到寄件人,无法向寄件人传达受害者被害的消息。
五克拉的钻戒,寄件人的心意,或许只有将戒指默默带在了无名指的受害者才懂了。
“那凶器上留下了指纹吗?还有那个钻石上,有留下线索吗?”文心追问。
温凉看了看在里面忙碌的警员,淡淡道:“勘验科正在勘验,还没给出答案,我也在等。”
沈铮掐灭手中已抽完的烟,有些进入状态道:“因为没出结果,所以,你才没有急着进入审讯室。”
“对。”温凉也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神智已经清醒了很多。
就在这时,一个警员带着一份报告,来到阳台的玻璃门前,对着站在阳台的三个人道:“沈队,温法医,结果出来了,刀上面和钻戒上面,都勘测到了死者的血迹,至于指纹,并没有结果。”
温凉伸手接过报告致谢:“谢谢,辛苦了,这就够了。”
警员点了下头,退下去了。
“好了,沈队,我们去审讯室吧。”温凉微微挑了一下眉峰,神色之中透出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分明是一个法医,竟让人如此信服且安心。沈铮不免自嘲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想来还是要多多学习加努力。
关上审讯室的门,温凉走到桌边坐下,甚至还保持着最好的礼貌和冯亮打了声招呼:“你好啊,冯先生,接下来的审讯由我来,希望冯先生能配合我的工作。”
冯亮看着温凉那清淡瞧不出一丝情绪的脸,心里竟莫名开始有一些紧张。
是的,紧张。面对沈铮和其他刑警的时候,不曾露出的情绪,却被一个女人轻易就挑起来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女人太过冷静,闪烁着冰冷的磷光的眸子里,都是高深莫测的算计。
“那我们就开始吧。”温凉摊开笔记,开始走流程正规的询问:“冯先生,案发当天,你在哪里?”
冯亮稳了稳心神,回答道:“不都说过很多遍了吗?在家里。”
“哦,那就奇怪了,冯先生确实在家里,而不是在回家的半道上,入住了一家名叫“好客旅馆”的旅馆?”温凉直视冯亮的眼睛,将冯亮在听到那个旅馆名字的时候的神色看进了眼里。
冯亮没有回答。
温凉接着说:“那个旅馆,离张凯的家,只有两里路,办理入住不需要身份证。而从你家到张凯家,却需要四十分钟。”
冯亮总算是找回了一丝魂儿,坚持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去过那里。”
温凉也没有逼问,轻轻带过了旅馆这件事,跳到了另一件事上:“冯先生,我查看了你店里的监控录像,发现案发当天,你店里的监控出现了残缺的现象,这时你知道吗?”
冯亮对于这个问题好像是有些准备和把握,没有了刚才那般局促,找回了一些冷静,表面上很是轻松道:“那天监控线路出现了一些问题,本来打算找人修,可是第二天又好了,我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巧合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温凉表示明白。
右手拿着细长的笔杆,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在桌面上,目光扫过冯亮尾指的一个指环,*道:“冯先生手指上的指环倒是很别致,有一个不太平整的切口,好像是被人刻意切了一块。”
被温凉提及指环,冯亮自发的拿手遮了一下,勉强的笑了笑说:“这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已经把指环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掉了,却还是免不了心虚。
“冯先生,这件上衣,你们店里进货了三十件是吗?”温凉没理会冯亮的回答,从笔记中抽出一张照片,推到冯亮的面前。
那张照片上的衣服,就是凶手行凶的时候,穿在身上的那件。
她的提问跳跃性极强,毫无头尾,就好像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完全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冯亮知道温凉肯定是查过了,如实回答道:“是。”
“嗯,我从监控录像上看过了你自两个星期前进货回来后,这件衣服的销售情况,不多不少正好卖出了三十件,你本来店里有两件库存,可我查来查去,为什么店里只留下了一件库存呢?”温凉一脸真诚的困惑,闪着精光的眸子就像凶狠的猛兽,盯紧了自己的猎物。
冯亮被温凉盯的默默咽了一下口水,喉头发紧道:“我记得是那天监控出现故障的时候,我卖出去了一件,因为故障原因,没有记录。”
“如果是这样,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可不可以大胆的怀疑,你是案发当晚因为要穿同款假扮张凯行凶,而自己从店里拿了那件衣服,穿上行凶后,最后嫁祸张凯呢?”
温凉的问题突然犀利起来,打的冯亮措手不及。
冯亮回过神后,立马大呼:“冤枉啊,你无凭无据,怎么可以冤枉人。”
温凉忽然收敛了逼迫的神色,轻笑了一下,用很是轻松的语气道:“放轻松,冯先生,我也说过了,这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已,并没有冤枉你的意思。”
冯亮看着温凉这样的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含糊的不再说话。
“可以看一下你的戒指吗?”
温凉式的跳跃性思维,又开始了。
冯亮戒备的瞧了温凉一眼,也明白他没有选择,将指环从手指上接下来,递了过去。
温凉结果戒指,有意无意的说起:“冯先生,你知道吗?人最大的劣根就是自负。我是法医,我勘验了受害者的尸首,发现造成受害者死亡的致命伤,无论是从刀口的高度还是力度,都和张凯的身形力量不是很吻合。不过冯先生的话,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力度,都很吻合凶手惯性刺穿受害者时候的伤口。”
冯亮急了,他拍桌站了起来,几乎是怒吼道:“你什么意思,话里话外,都在指控我杀人,你拿出证据来啊,做这些无畏的推理又意思吗?”
温凉不急着回答冯亮的质问,安静观察着指尖的那枚戒指。
倒是审讯室外的沈铮爆了句粗口,想当既冲进去给耍脾气的冯亮一通教训。
他还没来的及进去,温凉就出来了,两人正巧在门口相遇。
温凉一眼就看出沈铮的不耐,淡淡道:“沈队,敌人已经被激怒了,开始分寸大乱,你莫要管。”
说罢,她将手中的戒指递给文心:“按照我说的去查。”
文心接过戒指,当即走出了审讯室。
等文心离开后,沈铮忙问:“怎么样?”
“差不多了,等戒指勘验的结果,就可以定罪了。不知是说他愚昧自负,还是丧心病狂,居然还把受害者的戒指随身呆在手上。”
温凉眼中难得出现一抹浓重的愁绪,说话间隔着单向玻璃看了一眼审讯室里的男人。
里面的冯亮已有些坐立不安,也不知道此时的他,是否已经产生了悔意。
沈铮也有些不可置信,怒目圆睁的看向了审讯室里的冯亮,颇有一种想立即将那人生吞活剥的愤怒。
等稍稍压下心中的怒火后,沈铮才问:“你是怎么知道,冯亮会将东西藏在旅馆的?”
温凉有些不靠谱的答道:“巧合,加上大胆的猜测。”
“什么意思?”
“在你们去冯亮店里搜查的前一天,我去了冯亮的店里,买了些东西,在付款的时候,看到了一张,那个冯亮藏凶器的旅馆的宣传单,当时没注意,后来便将那旅馆的名字忘了,直到我自己去找的时候,走了很多店后,才想了起来。”温凉就是凭着这个联想到旅馆藏凶器和戒指的可能性。
最后真的找到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讶于自己的猜想,后来只找到钻石的时候,她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冯亮尾指的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