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特别高兴,以后能当个医生了,当了医生,你要有什么事,我也知道怎么处理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洛袅袅,但更让她担忧的是赵亦树的病。
对别人并不致命的伤,他却要一直躺在床上,漫长的恢复期,怎么也好不了的伤口,还有酮症酸中毒。洛袅袅坐在床边,凝视他,一遍遍地想,为什么他伤口恢复得这么慢,为什么他要受这么多苦?
她想去学医,学医就能救他帮他,而不是看着他酮症酸中毒,束手无策。
洛袅袅同爸妈闹了一场,回去复读,考了医科大,读临床医学,主攻内分泌内科,这几年她一直专心学医,还有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
原来,她并不是为了陪赵熠然才回去复读。
原来,他当年看到的是一场误会,他以为她是为了赵熠然,放弃了已经考上的大学,没想到……是为了自己。
赵亦树手在颤抖,他是多龌龊多自私才误会她。
“学医比我想象中的还难,还有点恐怖。”
“本来各种大量的医学名词记得头晕眼花,偏偏我学的还是临床,第一次上解剖课,我闻到福尔马林的气味就吐了……”
“不过我只要想想你,就没那么可怕了。亦树,我总是很想你,但又不敢太想你,因为想了你,就会想去找你,但我不能去找你,怎么办,我只好又想你了。”
“但一年也不能想你很多次,怕想多了,记忆就淡了,你就模糊了。一般,我只在最难过最撑不住时想你,想我们在别墅,我们去琴岛玩,想一小会儿,想到你,我就很开心,你买的冰激凌特别好吃,你送的花我夹在书上,你拉小提琴的样子那么帅……”
“真好,只要一想到你,就觉得那些福尔马林,解剖什么的都不可怕了。”
“亦树,这么多年,你呢,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想,我也是想你的。
只是他的思念远远不及她,赵亦树看着电脑屏幕,那什么都没有,他却觉得她说这句话时,眼里一定有泪光。
他虽然是学心理的,但也是临床这一块的,知道学医的苦,大量的医学名词,什么都要懂,各大学科轮着一遍,没完没了的背诵,还要去实习,上了手术台,手绝对要稳,不能抖,平时看书都要拿两块砖拎着练手力和腕力,以前牵着她的手时,她的手特别漂亮,纤细葱白如玉,现在都不一样了吧……
“亦树,你知道我最无法原谅你的事是什么吗?”
“软软走了,你竟然不告诉我,好歹我也软软的姐姐,和它玩得那么好。它没了,你却一句都没说,要不是我碰到阿姨,我都不知道连软软走了。”
“那天,我特别气愤,要冲过去和你吵架,不过后来我又想,最难过的一定是你。我真的好后悔,我为什么要答应跟你分手,讲不和你见面的鬼话,我该去找你的。”
“软软走了,那赵亦树呢,有没有人安慰他,以后的日子谁陪他,他已经这么孤单了,为什么连一只猫都不留给他。”
这些年那些不时出现的白花,果然都是她送的。
原来,她一直记得软软。
原来,除了软软,还有人担心他孤不孤单,过得好不好。
赵亦树的眼睛湿了,他有些听不下去。
越听,他越觉得他不仅辜负了洛袅袅,还辜负她的时光。
“其实,我也没有完全信守承诺。”
“我去偷偷找过你,你不知道吧,在F大,你研二,给学生上大课,在大教室,二三百个的学生,我就混在里面,找一个很角落的位置,偷偷看你。”
“你上课时真好笑,一脸严肃,还假模假样戴了个眼镜,一定是为了装老成!不过你穿衬衫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我在F大逛了一圈,没一个比得上你的,他们叫你心理系之花,虽然有点娘,但挺有眼光的。”
“有一次,你朝我的位置看过来,我还以为你认出我了,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结果你只是随便看一下。我又有些失望,要是你认出来了就好了,我不想再等了,我就想出现在你面前。”
“赵亦树,如果那天你认出我,你会开心,还是觉得我很烦?”
“唉,要不是我的课太多了,我真想天天过去找你,可是不行,我还没毕业,我要很用心,才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才能去见你……”
赵亦树的视线已经模糊,原来这就是洛袅袅的这么多年。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做了这么多事,他呢,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在午夜时,从梦中醒来,想着,他喜欢过一个女孩,他叫洛袅袅,可他不要她,松开她的手。
“其实,我总是想,当年,你为什么坚持要分手?”
“明明我们这么好,赵亦树,我给你找了一万种理由,但每一种我都不接受。最后,我只能劝自己接受,反正我会回来的,回来重新站在你面前。”
“赵亦树,我等了这么多年,等到我终于从医科大毕业,终于成为一名医生,我终于觉得可以去找你了。那天,我满心欢喜去找你,可你呢,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虽然这是我单方面说的承诺,但我一直把它当作我们的约定,可你像完全忘了,你赶我走。你知道吗,那个下午你只跟我说了274个字!我回家后,回忆了好几遍,你就这么吝啬,274个字,我恨死你了,赵亦树!”
“你对别人都彬彬有礼,为什么对我就是这么不好?你还赶我骂我,说不想见我,和我没关系,接下来更过分了,你竟然躲我,连我到你的心理诊所,你竟叫别的男人来接待我!”
“赵亦树,你真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你让别的男人来接待你的女人,让她对着他说掏心窝的话,你不嫉妒吗?”
“你真是我见过最差劲的男人了,没有之一。”
赵亦树有点想哭,又想笑,这就是洛袅袅,他的团支书。
永远有股蛮劲,偶尔不讲理,但总是这么可爱,十七岁的她可爱,现在的她还是可爱。
他闭上眼睛,想起她穿着橘红色的毛衣牵着一条大黑狗在大门等他。他看到她,涌上心头的是,她的长发呢?看日出时,她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海风吹过来,会碰到他脸颊的长发去哪了?
“可我不能这么放弃,我要生气走了,赵亦树又不会追过来。”
“所以我又来了,赵亦树,你会听这段录音吗?放心,我没让别的男人知道咱们之间的事,我叫他离开,我录了这段话,叫他交给你。我想,你会听的,但你听完,又会装作没听过,然后继续躲我,是不是?”
“别摇头,我知道你会这样,我太了解你了,太解你的铁石心肠。”
“赵亦树,你就是这样,可以给我命,就是不给我爱。你总是赶我,十七岁赶我,现在又赶我。可我能不能求你,这一次不要再赶我,因为我没有下一个五年、七年、十年去等你了,真的,赵亦树,我等不了。”
录音里,洛袅袅停顿了一下,说。
“我要死了,赵亦树。”
话音刚落,赵亦树手中的水杯也落下,玻璃杯碎了,水溅了一地。
他却毫无察觉,颤抖着去点倒退,一遍遍地听她说。
“真的,赵亦树,我等不了。”
“我要死了,赵亦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