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南康王府正门,陈母下了牛车,满面疲惫之色。
她乃是与手帕交一同从那崇福寺拜佛归来,借机打探了不少消息,此时默默走入后院,一应排场如常,神色却有几分凝重。
等陈母一坐定,就招来了陈河,询问周游子那边侍候的如何,有什么需求和行动,与什么人接触了。
陈河就道:“先生每日深居简出,不见外人,吃的东西很少,送去的鸡鱼肉蛋很少会动,倒是瓜果吃了不少。”
陈母点点头,道:“每日多送些水果,但饭食也不能少,先生不动,就端回来,断不可以怠慢。”
“喏!”
陈母揉了揉额头,又问:“那不让人省心的二郎如何了?他怠慢了贵客,碍于先生之言,不好惩戒,结果人回去了,还敢大放厥词,暗指老身偏袒,一点都不知轻重,传出去了,不知旁人要怎么看咱们王府呢!”
陈河回道:“这两日,听说君侯在写一些文章,让府中之人帮着分发,还将几位好友招来,分与他们一些。”
“这个逆子,还生妄念!想和他兄长争!他是不知咱家这花团锦簇的背后,是何等的凶险!等先生离去,定要重重责罚!”陈母面露怒气,“还有他的那些个友人,都是狐朋狗友,为什么看重他?还不是因为大郎!当面与他为敬,背后笑话他、编排他,他倒好,还自取其辱,写什么文章,真想养望?当自己是陆忧不成?不知天高地厚!”
她摇摇头,不想继续说次子,转而道:“你继续留意着,别让他真做出什么糊涂事,一有情况,随时通报。”
“喏!”
“去将张举叫过来。”
很快,张举恭恭敬敬的侯在外面,口称姨母。
“进来吧,”陈母招招手,让张举进来坐下,转为和颜悦色,“我家二郎不争气,遇到了事,老身只能与你商量。”
张举起身拱手,道:“姨母只管吩咐。”末了又道,“君侯年岁还不大,如今有了爵位,日后行走内外,总会懂事的。”
“别说他了,”陈母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关键是我家大郎,他都督十九州诸军事,乃今上心腹,本该大展宏图,为国分忧,奈何啊,奈何……”
她说着说着,便感慨起来。
张举立问其故。
“有奸佞小人处处与他为难,”陈母登时咬牙启齿,继而又满面忧容,“我与几位体己言谈,听了个消息,说有人在朝中造谣中伤,说我儿在南边肆意暴掠,为祸一方,今上有意要将他罢免,此事若成,于我家乃是噩耗,奈何!奈何!”
张举一惊,赶紧道:“此事为真?”
“正要贤侄去探查一番,以鉴真假,我家也好应对,到时是拿钱疏通,还是找人帮着说说话,都才好施为,”陈母脸上满是期待,“二郎不成器,只能指望你了。”
“姨母放心,侄儿必全力以赴!”
一番表态,张举便在陈母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匆匆离去。
只是,离了王府之后,他却先叹了口气。
南康王的消息,他其实并不意外,对那位表兄,张举还是颇为了解的。
“无论如何,我张家这一支想要再起,不借助外力,怕是不成的,南康这条路子不能放!宗室人丁稀薄,高祖尚且绝嗣,南康一系纵有沉浮,也必然复起,不可离弃,说不得,还是要走一遭。”
吴郡张家,乃江东豪门,汉时便已显赫,历东吴、两晋、南朝诸代,却有几分没落趋势,尤其是陈霸先起自微寒,令寒门之势日涨,也让张家面临危局,家中子弟无论高低,都在寻再起之出路,贴近皇家,无疑是选项之一,张举自然用心。
“先去福临楼,江溢今日该是去了那,正好打探消息。”
有了决定,他立刻吩咐下去,直奔福临楼。
那江溢算是他的好友,曾在著作局为同僚,只是人家有个好父亲——其父江总,今为中书侍郎,管辖侍中省,位高权重,连带着江家子侄都官运亨通,眼下,江溢已做了太子舍人,前途光明。
张举有心振兴张家,曲意逢迎与之交善,现在便想着,从其口中探得一点消息。
走走停停,来往行人越来越多,好不容易到了福临楼,张举快步走进去,迎面就是说书人的声音——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
“嗯?这段没有听过……”
张举听出是新文,换做平日,或许会驻足倾听,但今日心中有事,却是顾不上了,直接上了二楼,转过楼梯,果然看到高冠博带的江溢,正与几人推杯交盏,有人高谈阔论,不时哈哈一笑。
张举认出,与江溢同桌的,是建康城中的几个文人。
见了张举,江溢招招手,道:“鹏程,你来得正好,过来与我等共饮。”
张举堆起笑容,快步走去,落座后与之交谈甚欢。
过了好一会,他便试着想问正事,只是看着左右众人,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几次试探,江溢都不接腔。
最后,江溢更是干脆道:“若有话,不妨直说出来,我自问坦荡,没什么不能当面言说的,在座的也都是君子,无需避讳,你若不说,私下里再问,我也不会回答。”
张举无奈,只好委婉问询南康王局面,却不敢将陈母所言之事尽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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