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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第195章 记当时 芙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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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的心底一片疑惑,却仍然冷嘲热讽。

    壁天裔倒似漫不经心的扬了扬嘴角:“未央你倒是说说看,你话中之意。”

    “我话中之意你自个心知肚明。得知九王爷要放弃与你之间的计划,你一怒之下竟然派郝哥半路阻杀我们。九王爷一直敬你为君,视你为兄,唯独这一次想要追寻自己的幸福,你却要杀无赦。”我恨恨地看着那个无情冷血的君王,内心闪过一抹疼痛,万箭穿心的场面再次涌入脑海,我几欲窒息。

    “杀无赦?”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却又更寒了几分,那瞳子犹如暗夜中的鬼魅,笔直射向郝哥。

    郝哥倏然间的沉默让我觉得诡异,目光不断游走在壁天裔与郝哥之间,似乎并非在做戏。

    “臣知罪。”郝哥重重的磕下头,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久未仰起。

    “臣不能让您的皇后与您的兄弟远走高飞,让您受他人的耻笑。臣便唯有出此下策,截杀九王爷与未央。”

    “你……”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榻上弹坐而起,震惊的瞅着伏跪在地的郝哥,久久不能言语。

    壁天裔却是静静的凝视着我,眼底竟也有惊诧,那并非作假,似乎真不知情。

    难怪那名送饭来的狱卒会突然对我说皇上崩了,还告诉我即将面对那残酷的刑法,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自尽吧。那人,是郝哥派来的,他定是已然知晓我被关在牢中,担心事迹败露,便用狱卒的话来激我自行了断。那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被人发觉。

    “你出去,你们都出去,我不想见你们!”我猛然一阵虚脱,无力的倒回床榻,我感觉到额头上的伤又裂了,冰凉的血蔓延至眼角,就像泪,沿着脸颊缓缓滑入衾枕。

    “翔宇你好生看着她,郝哥你随朕去御书房。”丢下那一句看似不温不热实则掩藏着惊涛骇浪的话语,拂袖而去。

    我闭着眼,脑海一片空白,呼吸逐渐困难,凉气一丝丝的灌入心间,很冷,很疼。仿佛在水中,有人将我重重的按下去,而我明明可以挣扎,可以反抗,却没有任何举动,任那滚滚的水涌进我的鼻,口,耳。

    “姑娘,你误会皇上了。”翔宇微微的叹息声萦绕在耳边。

    “记得那日皇上收到九王爷的飞鸽传书,当即便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大半天,后来便召郝哥统领带着他的圣旨去见你们。皇上写那张圣旨时,微臣也在他身旁,清楚的记得里面写着:朕成全你们远走高飞。短短九个字,皇上却写了一时辰才写完。”

    “记得那日下了好大一场雨,皇上接到来自郝哥统领的一份奏折:半路遇北军,九王爷万箭穿心而亡。皇上那张脸瞬间毫无血色,冰冷的脸上再无那份属于王者的尊贵冷傲,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悲伤。后来皇上独自一人走进那漫天的倾盆大雨中,迎着风雨站了整整一夜,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皇上。第二天,皇上便病倒了,那一病便是整整三日高烧不退,整个皇宫陷入一片恐慌中。”

    “记得那日北国新王夜鸢册未央为王后,正位宫闱,空设六宫。皇上饮酒了,皇上登基八年向来对酒都是浅尝即止,而那夜他却醉了。涵贵妃与臣默默的望着醉酒的皇上,只听他呢喃了一句:空设后宫,朕的确做不到。看着这样的皇上,突然没了素日的冷酷无情,原来他也是一个平凡孤独的男人,只是他站在高处,不得不冷酷罢了。”

    静静地听着他的一字一语,我的双目依旧紧紧阖着,脸颊上早已冰凉一片,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朕又怎会不知你对三弟的情,早在多年前朕就知道了,可是你知,那是为世俗所不容的孽情。你可懂?

    ——当三弟在飞天客栈见到你之时,朕有想过再放你一次,当作是都不知道,可是朕已经放不了手了。你可懂?

    ——天下人皆说朕是个冷酷的帝王,朕做的决定没有人敢忤逆,而今三弟却当众忤逆。朕都容了,忍了。朕与他的兄弟情,你可懂?

    那时壁天裔对我说的三句“你可懂”其实我一点也不懂,因为我是个记忆丧失的女子。

    而如今再次回忆起那日壁天裔在未央宫对我说的三句“你可懂”却让我徒然清醒了许多许多,壁天裔何等聪明睿智,却一直在包容着我对辕羲九的情。只因,辕羲九是他的兄弟,只因,我是他的慕雪妹妹。

    “而这世上,能让皇上如此失态的也就只有九王爷与姑娘你。”翔宇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一声浅浅的轻叹很是深远,还有那浓郁的惋惜。

    我侧过身,背对着翔宇。

    扯过被褥将自己紧紧包裹进去,可是,仍旧是那样冷,那样寒。

    ·

    玄甲卫统领郝哥假传圣旨,蓄意加害九王爷,罪犯欺君之罪。革去玄甲卫统领一职,杖责一百刑棍终身监禁于天牢之中,为死囚,永不释放。

    经过几日来的调养我的身子渐渐恢复,额头上的伤也已经慢慢痊愈,那雪白的纱布将我的额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毫无血色的脸与额头上的伤形成一个强烈的映照,干裂发白的唇毫无色泽,这样的我是如此狼狈,毫无生气。

    壁天裔来过几次,每回都是静静地看着我靠在榻上,目光直直的盯着窗外那浮云惨淡的苍穹,没再同他说上一句话。

    如今的我对他该是一种什么感觉?恨了五年,突然发觉竟是错恨,为了这个错恨,我不顾一切朝夜鸢走去,我得到了世上最大的荣耀,登上了权利的高峰。在这同时,也赔上了自己的心。

    若是没有这场错恨,一切,又会是何番景象呢。

    我知道,此刻最该对壁天裔说的应该是:对不起。

    可是我不肯低头,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壁天裔是主导者。若没有他,九王爷仍旧是九王爷,而未央决不会是北国的王后。

    不知不觉天色竟已暗下,我这样坐着发呆竟又是一天。

    这几****似乎总在重复想着一些事情,却总也参不透,摸不着。

    如今的我为谁而活?以什么理由活下去?

    曾经为莫攸然而活,后来为辕羲九而活,再后来为夜鸢而活,如今我要为谁而活?还有谁能支撑着我一直走下去呢?

    金案上燃着不熄灯,将整间屋子照的恍如白昼。灯内传来沉香馥郁之芬芳,烟雾缭乱弥漫一室。

    浅浅的脚步声来到我的身边,他的眼神依旧是万年冰封,清冷得煞人。

    他坐在榻边,静静的看着我。对于他的视线,我没有回避,也静静的望着他。

    “愿意随天裔哥哥出去吗?你似乎闷在屋里太久了。”他的语调清冷,却有抑制不住的柔和。

    恍然忆起当日辕羲九与昭昀郡主婚礼那日,他似乎也是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我,语气却比此刻还要温柔许多。

    低眸,看着伸在我面前的那只手,我犹豫片刻才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心。他的手心很温暖,还有厚厚的茧子,因是常年握枪剑所致吧。感受着那传遍手心的温度,我的眼眶突然一酸:“天裔哥哥。我多么希望你真的是我哥哥。”

    他的目光黯了黯,嘴角却上扬几分,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那你就当我是你大哥。”

    好熟悉的一句话,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是,我记不起来了……好像早已随着风消逝不见。

    他握着我的手一前一后缓步出屋,屋外那秋风卷着暗尘扑面迎来,漫天的疏星皆落入我眼中。树枝上的残叶被风卷下,落了满地斑驳。

    随在他身后,看着那挺拔和俊伟都难以掩饰他身上一种突如其来的落寞,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南国之主也会落寞吗?他真的会为了大哥的死而大病一场?

    也许在我眼中,壁天裔一直都是冷血无心的人,就连他每次握着我的手都是冷的,唯独这一次是热的。

    我们转入一条幽深的小径,香蕊重叠,红飞满地,那样静谧,幽深。

    “这五年在北国过的好吗?”他的声音很沉,很低,随着晚风吹进耳畔。

    “好。”我答。

    “夜鸢对你好吗?”

    “好。”

    他猛然踩上一颗枯枝,噼啪一声折断的声响在静谧的小径中清晰异常。而他的步伐也在那瞬间停住,蓦然转头,那双眼似鹰鹫,难掩精锐。

    “这样就是所谓的好吗?”

    我将手由他手中抽出,淡淡笑道:“怎么不好呢,北国最高的荣耀我皆已得到,天裔哥哥你不能给的他都给了。”

    “那他给过之后呢,得到的是什么?”

    “至少,我曾经拥有过。”

    他不再说话,静静与我站在风中,一双幽深黑寂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盯着我。

    “刺杀皇上是重罪,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慕雪?”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口,心中的闷气也轻轻吐出。

    他闭了下眼皮,心中似乎有挣扎,有矛盾。须臾,他才睁开那双依旧冷淡如霜的瞳子,风袍上金绣的飞龙图案,在夜色中翻飞着狰狞。

    “跟朕走。”

    手上又是一紧,他再次握起我的手,朝那小径深处走去。

    斜阑翠微,淡香清冷。

    愈往深处走去,便闻一阵更淡更雅的清香,那香竟是这样熟悉。

    直到那开了满池的芙蓉花闯入我的眼帘时,我震惊了,而他依旧牵着我的手往前走。

    “未央宫的芙蓉花仍旧开的艳丽,可是你不能去,我只能带你来这儿,你瞧,美吗?”如今,他自称‘我’。

    直到池边,他才停住步伐,探首摘下一朵芙蓉花插入我的发间,紧抿的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做我的妻子。而今你已长大,却不能再做我的妻子”

    我明白,都明白。

    他的手扣住我的腰,将我拉近,一个吻轻轻的落在我的唇上。不是霸道的索取与深探,而是温柔的浅尝。

    当我反映过来想要挣脱之时,他的吻已离开我的唇,在星月的光晖照耀下,他那邪美冷异的半张脸掩在了黑暗中。

    “你永远都是壁天裔的,慕雪妹妹。”一丝怅然笑意掠过眼中,旋即归于沉寂,深潭似的眸底再无波澜。

    那一刻,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再是他所谓的命定皇后,也不再是刺杀他的刺客。

    只是,他的,慕雪妹妹。

    “我,不会囚你。”他靠着我,很近很近,耳畔的呼吸也越来越炙热喷吐在我的颈项上,“我,放你自由。”

    我一僵,微微转头对上那近在咫尺的瞳子,刹那间的恍惚,竟喃喃问:“为什么?”

    只觉他的指尖在我右颊上轻轻抚摸几下,那瞳子里的光芒深不见底,永远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霎那间的心悸狠狠荡漾在心间,跳动的心突然加快,满腹的哀伤与迷惑似乎拨开云雾见月明。他的话就像一剂良药,将我那满心的困惑徒然解开。

    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该为谁活下去,还有什么能支撑我走下去。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活一次,自己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他黯然垂眼,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而里面夹杂着我看不懂也无力去懂的巨大痛楚和绝望

    我问:“在茗雅楼,你是否早就认出了嫣然是我。”

    “慕雪那双绝美夺魄的眼睛,我怎会不认识呢。”

    “为什么不躲开?那一刀,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他将眼光投向池面,看水中的倒影说:“因为那一刀是我欠你和三弟的。”

    无限的酸楚与疼痛一股脑涌上心头,憋了许久的三个字终于能轻松自如的吐出:“对不起。”

    他倏然回首,将我狠狠拥入怀中,仿佛要将我溶入骨血一般。那份力道让我呼吸一窒,挣扎不开。

    “壁天裔,这一生只软弱这一次。”他的手将我的头紧紧按在他怀里,声音暗哑中带着几分哽咽。

    那夜,他承诺待我伤完全愈合,就放我自由。

    那夜,他在我面前的软弱与平常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全然不同。

    那时我才知道,即使再冷酷的人,他的心中皆有一个软弱之地,而他人生唯一一次的软弱,在我面前放纵了。

    天裔哥哥。

    你真的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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