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京县衙门的告知,道是朝廷近日可能要征用活字,故而所有书坊现存活字一概不得外售和外移。
这道命令让各大书商莫名其妙,不明白朝廷意欲何为,但随后也抛之脑后了。不是他们胆敢忽视官府法令,实在是因为这个命令对绝大多数人都毫无影响。
大部分书坊没有活字,自然与这道命令没有关系。少部分用活字印刷的,受到影响也不大,只是禁止售卖活字和随便移动到别处而已,又不是禁止用来印刷。
尤少卿受了袁阁老嘱咐,坐镇国子监时顾不得别人惊诧的目光,亲自像个士兵一样守在典籍厅工坊,看管那二十万个铜活字。一切都是为了避免被人钻空子,让铜活字流落出去到某些人手中。
以上就是袁阁老的计划,只要确保没有活字落入李佑手里,他拿什么来印报纸?靠着请上百工匠进行高密度高强度的雕版?
不过李佑仿佛对袁阁老的布置毫无觉察。他到典籍厅工坊中取走字盘,并打算挖几个熟练工匠时,看见尤少卿坐在太师椅上,威风凛凛的堵着字库大门,鹰一般的眼神来回横扫任何可疑分子,便感到很疑惑。
“尤大人这是作甚?”李佑指着字库大门,问起身边老工匠。
老工匠也很纳闷,“今日一大早,尤大人就说要亲自把守字库,以防宵小。”
“脑子有病罢,怎么做到鸿胪寺少卿的?”李佑摇摇头道。
气得尤大人险些站起来找李佑去理论,但是刚起身时,便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又重新坐下,心里默念万万不可因小失大,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李佑又看了一眼尤少卿,对老工匠道:“今日傍晚左右,将有一批活字运到我那报坊。如果老人家今夜有空,烦请去看看,酬劳不会少的。”
只是晚上看看去,这不算正式被聘请,只是业余时间捞外快而已,老工匠没有多想,便很痛快的答应了。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李佑与老工匠的对答,一字不差的听在了尤大人耳朵中。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信息,若李佑能搞到活字,说明袁阁老的封锁措施彻底失败了!
想到这里,尤少卿将长随叫来,悄悄吩咐了几句,之后那长随便拔腿飞快的走了。
天色将近傍晚时,在朝阳门内大街与崇文门内大街交叉路口附近,出现了十几个衙役,分头在四周来回巡视,不知寻找些什么。
又没过多久,从北边出现几辆马车。车辆不大,但目测货物却很沉重,压得马匹极其吃力。
带队的班头拦住首辆马车,探头朝车上检查了几眼,对车夫喝问道:“你运的是活字?”
车夫惴惴的答道:“正是,我们这几辆都是铜活字。”
见他示弱,班头大喝道:“你不知道今日起,京城内各大书坊禁止售卖、移动活字吗!你们是哪家书坊的?应该收到了官府法令,但你们竟敢违抗禁令!”
那车夫大呼小叫道:“冤枉!小的也是受雇于人!请差爷明察。”
放在地方,衙役办这事肯定连人带车先扣住,再审理情况。但此处是京城,水太深了,所以衙役班头没有动粗,只问道:“你们是受雇于哪家书坊的?”
“雇主不许小的说。”车夫答道。
“不许说?那就是企图打马虎眼,逃过禁令?”班头听到这里就断定没什么背景。若有背景,这时候就该报上名号了,这是京城的惯例,遇事先报背景,然后再“讲道理”。
既然不肯说出来历,那就可以开始处置了,无论对方是不是扮猪吃虎。就算真是扮猪吃虎,对方不自报家门,吃了亏也怪不得别人。
那班头便对着手下发令道:“连人带车押走并送到县衙!”
“慢!”忽然有人喝道,从后面马车上跳下来一位中年男子,面白无须,神态傲慢的对着班头道:“这些活字是有来历的,你动它不得。”
班头笑了几声,“在下倒要听听,是什么来历敢公然违抗官府禁令?”
“这些活字,来自于大内经厂。”押运的中年男子淡淡的说。
听到这个地方,班头笑容戛然而止。脸色彻底僵住了。大内经厂隶属于内宦二十四衙门里的司礼监,主要职责就是为皇宫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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