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抵,俱是一笑。我拨拨她枕上的秀发,拈了一缕在指尖绕来绕去,随口问道:“听闻姐姐在学习歌艺?究竟学得怎样了?”
玉枢道:“你才进宫没多久,长公主殿下见我唱歌儿还好听,便请了乐坊的老师来教导。如今天天都要练歌舞,着实辛苦呢。”
我奇道:“姐姐只是学习歌艺,也要跳舞么?”
玉枢道:“跳舞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增长力气。气长了才能唱的珠圆玉润,如丝绸一般爽滑不断,若是上气不接下气,便像一匹撕裂的破布。”
我笑道:“怨不得姐姐身量比过去好多了,想是因为跳舞缘故。”
玉枢推推我道:“你又取笑我。”说着翻个身,仰面躺着,说道:“我和妹妹同胞所出,不知为何,容貌虽像,脾性却差的太远。我不像妹妹这般聪慧,能进宫做女史,便只能在歌艺上博一技之长。我只望,将来妹妹做到女典的时候,我能在宫中的乐坊中做个歌舞教习,也就知足了。这样咱们两个天天都能在宫中相见,妹妹你说好不好?”
我微笑道:“自是很好。”又好奇道:“姐姐唱一曲儿让妹妹听听好不好?”
玉枢拢了拢头发,笑道:“好呀。”说罢从被窝里跳了起来。我一把扯住她道:“外面冷,快进来。”
玉枢咯咯笑道:“你不知道,师傅说唱歌要站起来,那气才能一贯而下。你只管躺着,我唱给你听。”
我蒙着被子笑了许久,方探出脑袋道:“怎么学了歌艺,反变成个疯丫头了。”
玉枢本来已经调匀了呼吸开口待唱了,忽然听见我说她是疯丫头,顿时泄了气,钻进被子来,双手呵痒。我在被中一边乱动一边告饶,忽听门外有人敲了两下,母亲的声音在外面道:“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十里外就能听见你们两个在闹。如今都大了,还闹不够!”
我和玉枢连忙屏气敛声,将头蒙在被中吃吃直笑。待母亲走了,我方轻声道:“不必站起身来,轻轻唱一曲我听听就是了。不要再将母亲引过来了。”
玉枢笑嘻嘻的问道:“你想听什么?”
我忙道:“现下最时兴的曲子,唱一支我听听。”
玉枢想了想,开口哼道:“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注1)
音调悲缓,却不自伤,再加上玉枢从未有过如此经历,随口唱来,尽是温柔哀婉之情。然而,“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何其决绝。不正是慎媛么?。
玉枢唱了两遍,见我闭目不语,便推我道:“好听么?”
我含糊道:“很好听,但是太伤感了。换支别的曲子来。”
玉枢一笑,换了一支哄小儿入睡的摇篮曲。我闭目倾听,不知何时已陷入梦中。
注:
1,出自《乐府?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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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一个角色的命运,《红楼梦》开创了谶语、点戏、猜谜等经典方式。以这种眼光看来,玉枢唱这种大凶之歌,真是凶得不能再凶了。以常理论,至少也说明她不通基本的人情世故,真是白痴伤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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