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不全——满打满算就剩下了这么三个人,只怕如今早已忙的焦头烂额了,他们这儿却还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打得不可开交,也实在怪不得万岁爷这般的大动肝火。
老十三一出去就被胤禟扯到了一边,两个小阿哥虽然也知道了京里头的情形,却都对着自家五哥有着近乎迷信的崇拜,谁也不觉着五哥会应付不来这小小的疫病。胤祥还沉浸在刚才莫名其妙就把架给劝开了的深切迷茫里,自个儿琢磨了好一阵,才终于认命地对着这个在人情练达上一下子就比自个儿强出不少来的小哥哥低了头:“我还是想不通——我觉得我选的应该是中策,可皇阿玛的反应像是下策,我明明没说八哥的阴谋啊……”
“你还真当皇阿玛看不出来啊?”
胤禟总算找到了当哥哥的威风,迫不及待地学着自家哥哥的样儿,照着老十三的脑袋狠狠敲了一把:“叫你去就是为了给个台阶下,你还真当你多有本事呢,一劝皇阿玛就不生气了?其实皇阿玛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你知道八哥最蠢的地方在哪儿吗?”
胤祥向来都是个虚心求教的好学生,揉了揉脑袋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被弟弟这么眼巴巴地瞅着,胤禟只觉着越发的飘飘然,连回头还得回八爷党里头去卧底都不觉着有多难熬了,故作高深地背负了双手,一本正经地缓声道:“他最蠢的地方,就是他把皇阿玛当成跟你一样傻,可其实皇阿玛比我还聪明。”
“……”乖宝宝老十三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发现了他这话里头的问题,“九哥,我总觉得你这不是什么好话。”
“当然不是好话,是好话我就不说给你听了。”
胤禟老成地拍了拍他的额顶,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远处仍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八阿哥身上,眼底闪过些许困惑的思索,却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扯着胤祥头也不抬地往回走去:“走吧,你赶紧回去睡觉。明儿一早你跟四哥一块儿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我哥帮上忙的,别把我哥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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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不能再这么累着了——先前那几次本就都埋下了隐患,您也始终都没好好儿的调理过。若是这一回再这么点灯熬油地跟着熬下去,等真熬得垮了,说不得要遭上多少的罪……”
扶着胤祺倒在榻上,贪狼缓声劝了一句,眼中已是一片难抑的担忧。他常年陪在胤祺身边,也没见着过几回那人把自个儿累到这个地步——即使不叫廉贞来诊脉,他都能觉出脉象的细弱虚促来。先是蝗灾,再是刑部的案子,紧接着弘晖就又出了事儿,自打回了京身边的事就始终不断,这么劳心劳神地熬下来,寻常人都难撑得住,更何况是这么个素来多病多灾的身子骨?
“不行——只这一回绝不行……”
胤祺低声应了一句,一手无力地攥着胸口的衣物,眼皮沉得睁都睁不开,身上的冷汗水浇似的一阵阵往外冒。他其实感觉不到有多难受,头脑也异常的清醒,只是浑身空荡荡的乏力,像是全然无法指挥自个儿的身体似的,只能木然地任凭身边的人把他搬来挪去,使尽了力气才能勉强把话说得清楚:“如今……他们都不在京中,虽是为了秋狝,百姓却难免恐慌,以为是为避疫……只施大人一个在下头奔走,压不住几日,我必须也得下去走一走……”
“主子,您如今这个样子,下去走了又能顶什么用?”贪狼忍不住急了一句,只觉着喉间隐隐的发干,终于忍不住脱力地伏在了榻边,哽咽着低声道:“咱要家国天下,可也得要自个儿的命啊……这么下去不成的,您就不能听我一回,别再勉强自个儿了?”
“你看你,急什么——廉贞不是有那个药么?我就撑过三日,最多三日,他们再怎么也能赶回来了……”
胤祺无奈一笑,抬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安抚地扯了两下:“这回到底跟以往不同,我可是监国的王爷啊——监国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已经够我喝一壶的了。若是再不管不顾地一头倒下去,万一再来个什么胜什么广的趁机起义的,叫我如何能对得起皇阿玛……”
贪狼究竟拗不过他,也只能咬着牙默不作声将他扶起来靠在自个儿怀里,运起内力替他慢慢按揉着身上的各个大穴。胤祺的身上冷得吓人,单薄的寝衣早已被冷汗浸得湿透了,半阖了眸似睡非睡地靠在他颈间,连按到檀中穴也不过是微微的一颤,缓缓睁开眼轻笑道:“对了,上回你趁乱点我穴的事儿,我可还没跟你计较呢……”
贪狼心里头堵得厉害,却又实在不忍心不理他,抿了抿嘴还是低声道:“等主子好了,想怎么计较就怎么计较。”
“好,等回头叫廉贞他们把你绑在榻上,我去学学那传说中‘一阳指’的功夫,一个穴位一个穴位的点,看你受不受得了……”
胤祺轻笑了一句,忽然止不住的低咳了起来。贪狼被他吓了一跳,一把抱紧了怀里头的人,蹙紧了眉急声道:“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这就叫廉贞过来……”
“不妨事,先叫他熬药罢。”
胤祺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浅笑了一句,微阖了眼平复着胸口隐隐翻腾的血气。他这一回绝非是任性,而是实在赶鸭子上架——其实清朝的办公地点远比前朝随意太多,这些年赶上夏日太过炎热的时候,直接把所有的摊子都迁到热河行宫去,京城里头不留人也是常有的事儿,故而这一回也没人觉着京中留三个人会有什么不妥。可偏偏就赶在他留守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若是没摊上也就罢了,正好摊在了自个儿的脑袋上,他也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撂挑子撒手不管。
再怎么说,瘟疫也毕竟是瘟疫,就算是一时不致命,拖久了却也会出问题——更不要说那些个体弱的老幼妇孺,本就连活命都不易,着个凉伤个风都可能一病没了,更难扛得过这足以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疟疾。再加上这一回种种蹊跷在人群里头制造出来的恐慌,还有无论怎么说都不肯相信,非要把病人关起来甚至掩埋焚烧的,只叫施大人在下头一趟趟的跑,磨破了嘴皮子也未必有他亲自下去一趟来得管用。
“主子,这药只能用一次,只能撑三天——不可动肝火,不可过劳过思,一定要记准了。”
正沉思间,廉贞已打外头端了一碗药进来。一见着贪狼刀子似的目光,便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把那一碗药递在了他的手里:“主子想做的事,你就叫他去做。活蹦乱跳的忙上三日,再倒头睡上三日恢复元气,也比绑在榻上养病,心里却一刻不停地挂念着外面的事,郁结于胸劳损伤神得好。”
贪狼无言以对,低了头沉默地将那一碗药喂到胤祺嘴边。胤祺冲着廉贞递了个多谢仗义相救的目光,却才抿了一口药面色便瞬间扭曲,屏息凝神地忍了几息,终于还是一口喷了出去,只觉着自个儿还没喝下这药呢,竟就仿佛已恢复了大半的精神头:“廉贞——这是什么鬼东西!”
“适当的在口味上做了一些调整——看来效果不错,主子现在就比刚才有精神多了。”
廉贞淡然地应了一句,抹了一把脸上的药汁,满意地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只是味道变了,效用还是没什么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