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就是两人缘起的地方。又是一句话,一个眼神,缘起成了缘尽。
科萨韦尔握了一下她的手,道,“我会给你写信。”
她微笑,“我也会。”
***
眼睛一眨,科萨韦尔走了有三个月,现在是44年五月。即便是冰天雪地的苏联,也春暖花开了,战争有多残酷,就算他只字不提,她仍能感受到。
有一次,收到他从战场上寄来的信,整张纸片都被鲜血染红了,上头的字变得模糊不清。当她拆开信封后,眼泪如同决堤的大坝,奔腾而下。这是他的血吗?他受的伤有多重?会不会死?她不敢深思,将染血的信纸贴在胸口,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心如刀割。
她把自己所有昂贵的皮毛大衣都拆了,缝成手套护膝,和干粮一起,随信件寄过去。不管他能否收到,都载着她赤条条的思念之情。
他的信,哪怕只有短短几行,也能安抚她焦躁的心灵。唐颐把这些信件全都装在一个小木盒里,上面压了一只从教堂求来的十字架,也镇着她的希望。
随着时间地推移,东线上的溃败越来越明显,物资匮缺、将士疲乏,不管元首如何震怒施压,仍然挡不住德军撤退的脚步。就像科萨韦尔说得那样,已经没有希望了,只是在往火坑里扔人,做最后的困兽斗。
每一天,唐颐都在提心吊胆中醒来,她人微言轻,扭转不了乾坤,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教堂,替他祈福。是战争,将她变成了一个虔诚的教徒。
也许是上帝听见了她的祷告,科萨韦尔在信中突然提起,他接到了换防的通知,不日将和一干将士被调往法兰西,路经德国。他申请了假期,如果一切顺利,到时还能回家休养几天。对于在一个东线上拼命的人来说,西边总是代表着安全,这无疑是个大好的消息。
唐颐拿着信,反复看了好几遍,难掩心中的欢喜。在硝烟下,连生命都如此脆弱,更别提爱情。两人还能相聚,简直是一场不可实现的美梦,她数着日子,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月。
6月了,整整一个月,没有信件、也没有消息,他的人如同石沉大海。哪怕收不到回复,她仍然固执地坚持着,一星期一封信,邮差带走的不是信,而是她的希冀。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去看信箱,每次打开箱门,都心情复杂。盼望收到他的信,却又深深地恐惧,生怕自己迎来是的不是他的信,而是他的阵亡通知函。
这种压抑的矛盾感,几乎把她逼疯,拿出毛笔,在纸上不停地重复写一个字,等。
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却总能不经意地遇到。她出门寄信,却在邮局门口遇上了库里斯,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没有招呼。擦肩而过的时候,唐颐瞧见那两道幽深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脸上。和他没话可说,她低下头,视而不见,加快了步伐越过他。
再次重逢,库里斯心里很高兴,只是她眼里的冷漠,叫人不爽。他不想就这么放走她,几步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问,“为什么要躲避我?”
唐颐甩掉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赢了,库里斯你赢了!”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莫名其妙地问,“我赢了什么?”
“如你所愿,父亲死了,孩子没了,爱人上战场了。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她的眼睛湿润了,在吼出来的那一刻,泣不成声。
他想为自己辩解,可动了动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唐宗舆被关在集中营的时候,他借此逼她就范;当她怀孕的时候,他拿法律威迫她;当她和科萨韦尔在一起美满幸福的时候,他又用自己军警的身份恐吓她。是的,现在,如他所愿,她一无所有了。可是,他并不觉得开心啊。
为什么会这样?他自问。
很简单,因为他一直喜欢她,不,也许比喜欢更多。只可惜,他不停地压抑着自己,把有过的机会全都拱手送了人。现在,看她痛苦,他心疼了,后悔了。
库里斯掏出手帕想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却被她扭头避开。他也不强求,掏出插在胸口的钢笔,在手绢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地址,然后塞在她手里。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来找我,科萨韦尔不在了,可我还在。”
唐颐压根儿没想过要和他有什么牵扯,将手绢捏成一团就想扔掉,见状,库里斯按住她的手,道,“别意气用事,备条后路不会错。”
她没争辩,胡乱地将手绢塞入口袋,匆匆地与他背道而驰,连句再见也没说。库里斯没追上去,望着她的背影,摸了下自己鼻子。手指尖与她触碰过的地方还隐隐缠绕着一股淡雅的香气,不经意间,他收缩了下瞳孔,脸上的表情瞬间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