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刑场绝音（三）

残军，林靖成什么也没留下。

    这座墓，还是后来他偷偷摸摸给修的。

    墓是衣冠冢，刀，也是他从西羌商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

    不怪苏白芷以为他是幕后黑手，夺嫡的黑暗时期，其中种种，错综复杂无法描述，林靖成的死只是个小水花，除了他们这些当事人，其他的都只能猜个大概，苏白芷消息不多，产生误会也能理解。

    “这确实是大哥的刀。”不再想这些，他又提醒失魂落魄的苏白芷一次。

    说罢，他就见眼前人手忙脚乱将刀抱在怀里，后退几步，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涌出。

    城阳王无奈，走上前想看看她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却被苏白芷骤然抬头的冷光逼退。

    “好，好，我不抢你的，不抢你的。”城阳王慢慢后退，“那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苏白芷却还是一直退一直退，直到跌在墓旁。

    手被磕破了，伤没好，又流出血，她却死死抓住那长刀不放：“你，你为什么……”

    泪珠滴落刀鞘，她将身子撑在墓碑上。

    蓦地，嚎啕大哭。

    再难受也是默不作声，城阳王从没见苏白芷这般失态过。

    “你怎么忍心不回来见我一次……”

    “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人丢在这里……”

    “你说了会回来！”

    “你对不起我……”

    声嘶力竭，像是要哭喊出所有的委屈和怨恨。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说过了，说过了！”

    “你这言而无信的混蛋！”

    “你怎么敢，怎么敢……？”

    慢慢哽咽。

    眸子里射出怒火，似乎想抛出那把刀解气，却莫名一滞，小心翼翼又把它抱进怀里……

    “你……你……”

    摇着头，哭声渐不可闻。

    秋日的清晨一片静谧，似乎能听到微风拂过枯草的声音。

    可城阳王却敏锐地发觉不对，视线中，苏白芷正抱着那刀，一头向墓碑撞去！

    ——想死！

    城阳王急蹿上前，一把拽住！苏白芷挣扎着还要撞过去，城阳王大急，用尽全力将她扯向一边——

    苏白芷收身不及，重重跌向墓碑旁的坚硬石板！城阳王再伸手去拉已经来不及了，只眼睁睁看着她向石板撞了上去——

    砰！撞击声传来，苏白芷重重哼了一声，唇角蓦地一道血痕。

    城阳王后悔不迭，忙去拉她，却见苏白芷眼泪倏地流下，眼睛直直盯着一处……

    又是那把刀，刀鞘被磕破一点……

    在撞上的那一瞬，苏白芷将刀好好护在胸前，撞击太重，抓不住，飞了出去……

    除了那一点，完全好好的。

    城阳王学乖了，没敢碰那刀，而是搀着苏白芷，由她自己去捡……

    刀又回到苏白芷怀里，被她死死抱着，就像天上人间此生此世独一无二的珍宝。白皙细嫩的手上几多血痕，参杂着沙土，还死死抓着那刀，城阳王却连让她放下上药这种话都不敢说一句。

    刀比命重要，他懂了。

    苏白芷的瞳仁渐渐失去焦距，似乎是那一下撞得狠了，把脸贴上刀鞘，蹭一蹭，慢慢合了眼：

    “你终于肯见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变得你都不认识，不想见我了呢。”

    “我以为你失望了，三年，竟连魂梦都不予我一个！”

    泪珠盈盈而落，她又哼起那熟悉的调子，这一次，一字一字极为清晰，镌刻旁人心底：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三年了，我没能报了仇，却又惹了怨，你等急了么？”

    “这次是你先死，先候我三年，下一次，不会了！……”

    “你且慢投胎，等我一等罢。”

    “如若上天垂怜，便让我来世再无冰霜刺骨，你再无刀剑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