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我问墨竹,如今我这个模样,回到家之后也不知还有没有人认得我。他坐在树桠上,看着远处的溪水笑,“怕是要当成九天*下凡,找个神龛供起来。”
我正坐在石桌上煮着茶水,想起来蓦地笑了笑,煮沸的茶水热气蕴氲,我拿着小扇轻轻扇了两扇,远远便看见墨竹骑马而来。略笑了笑,他果然守信,说是今日便要上路,我早晨起来时,便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小心的将茶盏一一洗净,摆好。站起身来转去竹舍中取包袱,出来时,墨竹人已至舍下。我略略看看自己的装扮,一身素色的深衣洁如白梅,宽大的袖摆轻微飘逸,穿着淡绿色的步履,因要走长路,所以纳了草底。
墨竹望着我,指了指我手上的帷帽,道:“夫人还记不记得诸葛孔明的夫人黄月英?”
我望一眼自己手中的帷帽,轻轻地素色薄纱被清风荡起,眸色沉了沉,抬眼望向墨竹,淡笑道:“当然记得,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瓣香。当真是个倾城倾国的美貌。却总是带着黄纱斗笠,不以美貌示人。”
当年在汉中与诸葛亮和黄月英畅谈时的情形还如昨天历历在目,虽然身为敌人,却依旧可以坦诚相待,尽管最后,还是被诸葛亮派人跟踪,差点暴露身份。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也确然是九死一生。只是后来蜀中一战,关羽死,张飞被害,而曹操也失去了夏侯渊和于禁,反观我们自己,又有几个到如今还囫囵的活着呢?
许是觉察出了我的心绪,墨竹恢复了以往闲闲的姿态,望着天空道:“啊,也该走了,再不上路,太阳大了该热了。”
我闲闲的笑,“这深秋天凉,便是中午也没有夏日的暑气,热得到什么?”说罢,也不去管他,自顾将帷帽带上,系好带子。徒步走到马前,“走吧。”
我与墨竹分乘两匹,从这里到无极,单人单马少说也要行走四五天方能到得。我心下着急,恨不能连夜赶路才好,却也不得不顾及墨竹所说,夜间行路容易遇上山贼土匪,我又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冒险。
夜间行至一家酒馆,用饭的时候,听闻旁边的食客在讨论曹植,我和墨竹默默地吃着菜,耳朵却并未离开他们的谈话。听他们好像是分成了两派,一派极力夸赞曹植的诗词歌赋,说曹植应当被誉为建安七子的领袖。其中与他坐的相近的男子赶紧捂上他的嘴,左右看看,谩骂道:“你小子不知死活胡乱说话,曹子建总有才情万千,落笔成诗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在政事上一败涂地的文人。再说,当今皇上不念骨肉亲情,甚至在大殿上要将其诛杀,若不是太后出面阻拦,怕是要命丧今年了。”
我心中一恸,抬眼望望墨竹,他却安然的吃着饭菜丝毫不为别人的谈话所动。我抿了抿碗中的米饭,却再也吃不下去。
那人说罢,几个人便附和着是是。我只听一个人叹息,“你们听说了吗?”
另外几个人忙凑过去什么什么的问着。我将筷子放下,索性听听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事情。
“我听说啊,皇上召见曹子建,是为了废姬甄氏死的事情。我叔父在朝中做官,回来之后说的。说是甄氏被刺死前,曾和曹子建在邺城日日见面,甄氏为了曹子建拒绝了皇上的宣召,拒不前往洛阳宫中。你们想,甄氏可是曹子建的嫂子,皇上哪里是肯戴绿帽子的人?更何况还是自己一母所出的弟弟,肯定要处死甄氏挽回自己的面子。我还听说,曹子建在去晋州上任前,层亲自为甄氏画了一幅宓妃雪游图,这图落在了皇上手上,皇上看到画中仿若九天仙女的甄姬,当时便流下了眼泪,差遣宦侍去阻止甄姬喝下鸩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凑在他旁边的男子又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这曹植差点被赐死又是为何?”
那人接着回答,“听说是曹子建不顾君臣之礼,竟然索要甄氏的尸身,甚至顶撞如今皇上,说甄氏贤惠温婉,皇上不稀罕臣弟便带她走。皇上是何等尊贵,九五之尊不可侵犯啊,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何况还是当着群臣,皇上失了面子,岂能给他活路?”
他们听罢,一阵唏嘘不已。就连过来送菜的小二都听得入了神,菜汁溅到地上浑然不觉。我慢慢拾起筷子,小心的碰了碰小二的胳膊,“小二哥,菜汁洒了。”
被我一叫,他骇了一跳,反应过来忙赔礼道:“对不住了这位客官。”便把菜放上桌子,离去的时候嘴中还呐呐有词,说,“这有权势的人就是奇怪,妻妾成群还不好好珍惜,说到底,还是我家翠花好,晚上回去可劲的给我揉脚。”
我略略笑了笑,抬头正对上墨竹投过来的目光,愣怔一下,道:“还是平民百姓好,因为穷,娶不起那么多姬妾,家中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妻子,就很是心满意足了。”
墨竹眼里透着些说不出的东西,点点头笑,“夫妻本就是要同甘共苦,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夫妻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