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刚才和妹妹之间的话说了一通。
谢安歌耐心地听小儿子说完,才和颜悦色地对云轩道:“你并没有说错,也没有做错。”
谢兰轩和谢云轩都惊讶地看着平时对他们颇为严厉的父亲,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温和。
谢兰轩是满心不服气,觉得哥哥明明是书读多了读傻了;而谢云轩本来正纠结着,见父亲没责备他,不免精神一振。
谢安歌继续道:“孟子的话,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但是,你还记得这话,他是对谁说的?”
“对梁惠王。”谢云轩想也不用想就脱口而出。
“是啊,梁惠王是什么人?是一国之君。而你面对的是什么人?是贫家小儿。天下道理虽然是相通的,可对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你对那些小儿说‘数罟不入洿池’,第一个,他们听不懂;第二个,他们家境贫寒,吃了上顿没下顿,就如你弟弟说的那样,他们等不到鱼长大。再说,你就记得‘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你难道忘了先有‘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吗?”
谢安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兄弟俩一眼,只见云轩一脸的惭愧,而兰轩骄傲地挺起胸膛,他觉得他爹称赞了他。
相比大儿子云轩,小儿子兰轩要跳脱许多,贪玩不爱读书,全凭本心,有时倒显得聪明有机变;云轩沉稳则沉稳了,毕竟生在锦绣堆里,没经过什么事,有时却显得太拘泥了。
谢安歌不动声色,继续道:“第三个,孔子也说过‘过犹不及’,只要不竭泽而渔、赶尽杀绝,就能生生不息,又何必太过苛求呢。”
谢云轩想了想,俊雅的脸上闪过羞赧之色,他觉得父亲说得有理:“爹,我错了。”他想明白了就很干脆地认了错。
“你能想明白就好。”谢安歌很欣慰,“你喜欢读书,并想着教化百姓,这本意是极好的,但也要切合实际,不能想当然。你应该也记得里管仲说的话吧?”
谢云轩迟疑地问:“爹说的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一句吗?”
“不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第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这才能想到其他。你以后如果为官一方,也当谨记,先要让‘黎民不饥不寒’才能论及其他。”
“是,爹。”谢云轩回想起当时所见的那几个小孩,一个个都是衣衫褴褛,补丁叠补丁的,显然家中境况不好,自己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怪不得他们生气呢,“那爹,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啊?”
“放心,爹已经让你平叔去处理这事了,你待会儿去问问他是怎么做的。”
“嗯。”谢云轩的心全放下了。
谢安歌又看了眼小儿子:“至于兰轩,别的没什么,倒是该多读点书。你比哥哥就小一岁多,可差的学问却不止一两年了,明明当时是同时开的蒙。我已经让人去问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你们就到学里去念书,希望兰轩你不要落后你哥哥太多。也正好,你们兄弟借此多和村里的孩子们相处相处,知道点疾苦。今日之事,你二人过会儿作一篇文给我,述一述所见所思。”
“是,爹。”两人都躬身应道。
谢云轩这时已经低着头,打起了腹稿。
谢兰轩嘴里应了,心中却想,像大哥那样读书读傻了还不糟糕,一面又为写文章而头痛。
谢安歌想了想,又道:“为父还在孝期,不能应酬宾客,虽然现在在此也本无什么交际之事,但多少总有些外务,以后这些事就交给你们兄弟两个处置,你们商量着办,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阿平,决定不下的再来问我。”谢安歌还真怕儿子书读多了,没有学富五车,却成了迂书生。养不教,父之过,自己之前在孩子们身上花的时间太少了。
“是,爹!”云轩兰轩忙应了。
“那阿凝呢,阿凝做什么呀?”谢兰馨忽闪着大眼睛,等了半天,没等到爹爹的吩咐,便着急地问。
“至于乖乖的小阿凝,自然跟着你娘学女红,学厨艺啊。”谢安歌对女儿向来温和。
“阿凝有在学了呀,可是阿凝也想和爹爹一起读书啊。”
“好,那这三年,阿凝就跟着爹爹念书写字。”谢安歌欣然答应。
“今天就开始吗?”
“行啊,阿凝喜欢,爹先在就教你啊,先教点什么呢?”谢安歌想了想,想起刚才兰轩描绘的石潭,便有了:“那我们今日先讲一篇游记,这是柳柳州所做的,名为”
等到钟湘来叫父子四人去用午餐时,便听到朗朗的书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钟湘微笑着伫立倾听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