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风堂。
双色鸳鸯美人蕉花丛里掩映着的一抹天蓝色的身影,熟捻地拨弄着琴弦,素手纤纤,十指尖尖,琴声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犹如天籁。
“想不到五小姐琴艺如此了得,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孟八公子信步走上前去,拍掌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琴声戛然而止。
“先生!”慕霜抬头一看,见是孟八公子,俏脸一红,匆忙上前屈膝行礼,晨风掠过,少女轻盈的衣裙随风飘扬,美轮美奂。
“五小姐不必多礼。”孟八公子微微一笑,伸手搀起她,温和地说道,“五小姐天资聪颖,不管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用不着早起用功的。”
少女鬓间孤零零地别着一支白玉玉簪,再无其他饰物,衬托得她愈加清丽脱俗,只是身上的衣裙质地一般,跟永定侯府五小姐的身份很不般配。
孟八公子来府里也有好几个月了,即使他再不上心,也能觉出慕府五小姐在府里备受冷落,跟那个张扬拨扈的四小姐简直是有云泥之别。
“先生谬赞,小女愚钝,理应早起勤练的。”慕霜低眉顺目地应道,别人哪里知道,她勤练画艺和琴技除了喜欢,多半是在排解闺中寂寞罢了。
嫡母讨厌她,父亲也多半见不上面,姐姐不为难就是照顾她了,唯一护着她的祖母,近来添了重孙灏哥儿,也顾不上她了。
“听小姐琴音,像是在思念什么亲人。难道府中有小姐至亲的人离家许久未回?”孟八公子对乐器虽然说不上精通,但还是领悟到琴音里的流淌着淡淡的忧伤之情,接着目光落到她脖子上挂着的月牙状祖母绿玉坠,颇有些惊讶,那是西域特有的挂饰,大梁这边的女子鲜有佩戴。
之前慕晴总是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慕霜的身世,所以他知道慕府五小姐是二老爷慕长封养在外面的外室所生的女儿。而且刚出生。那个外室就被打发了,其他的,他倒是没在意。
“我哪里会有什么心事。只是看到盛夏将逝,秋天很快就要到来,有感而发罢了。”慕霜含含糊糊地说道,她当然不会说。今天是她的生辰,她想念生母。想抚曲一首以慰思念之苦,只是没想到,所有的心思不知不觉地浸润到了琴声之中。
被先生猜了个正着。
“是啊!夏天一旦逝去,好多花都会凋零。让人难免伤感。”孟八公子应景地附和了一句,接着目光又在她的月牙状玉坠上落了落,忍不住问道。“小姐在西域是不是有什么亲人?我看小姐这玉坠很是眼熟。”
“不瞒先生,家母是西域人。”慕霜生性不会撒谎。只得如实道,“这是家母临走留给我的,只是不知道先生所说的眼熟,是什么意思?”
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她就戴着这个玉坠,以前她在沐影堂的时候,皇甫氏从未跟她提起她的身世以及她脖子上的这个玉坠,直到她十岁那年,搬出沐影堂的时候,才从柳氏和慕晴的冷嘲热讽中,知道了她很不光彩的身世和这块玉坠的来历。
那是她母亲临走时给她留下的念想。
只是柳氏每次看到这个玉坠,便很生气,私下里威胁她说要把这块玉坠扔掉或者是砸碎,吓得她不敢再戴,直到今天,她才悄悄戴上,算是给自己的生辰之日一点慰籍。
“你这个玉坠,产自西域赛罕部落,名唤猫眼绿,这种猫眼绿宝石数量稀少,弥足珍贵,除了作为贡品进贡到皇宫以外,大都被他们自己部落的人做成玉坠佩戴在身上,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赛罕部落的一种特有的象征了。”孟八公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所以我猜令慈必定是西域赛罕部落的女子,只是我以前怎么不见你戴过这块玉坠?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
“今天,今天……慕霜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今天是我的生辰。”
“原来如此,那就恭祝五小姐花灿金萱,芳龄永驻。”孟八公子冲她抱了抱拳,笑问,“府上今天岂不是有家宴了?”
“不会的,像我这个年龄,是不过生辰的。”慕霜垂眸道,羽翼般的睫毛眨了眨,问道,“敢问先生,赛罕离京城远吗?”
过不过生辰,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母亲的下落。
她刚出生就被皇甫氏抱回了永定侯府,自然不记得母亲的模样,还是听楚嬷嬷偷偷告诉她,说她的母亲肤白貌美,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还说她长得像极了她的母亲。
她常常想,那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女子到底是在哪里?
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她一眼。
“赛罕部落跟大梁比邻,过了并州边境就是。”孟八公子微微一笑,见她小心翼翼地样子,有意逗她,“你是不是想去赛罕找你的母亲?若是你想去,将来我回并州,可以带你一起去那边看看。”
孟八公子在永定侯府自称祖籍并州,是并州人。
实际上他的母妃才是地道的并州世家贵族,十几岁的时候因家道中落,辗转去了西域,因一次偶然的机会邂逅了巴刺大汗,才成了巴刺的王妃,可惜天妒红颜,在孟八公子十岁那年去世,让年幼的孟八一度很是心伤,
“多谢先生。”慕霜再次屈膝行礼,羞怯地说道,“只可惜我此生怕是去不了西域那个赛罕部落了,祖母和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她长这么大,连京城边也没去过。
更别说是去西域了。
“五小姐不必气馁,凡事皆有可能。”孟八公子从来没见过如此容易脸红的女子,笑道,“只要你想去。就一定能去了,若是五小姐不介意,我亲自跟太夫人说。”
他惊讶自己竟然跟一个小丫头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以往他是不屑于跟所谓的贵族千金交谈的,认为她们不但骄傲做作,而且愚蠢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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