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哑然,随侍刘彻多年,自是见惯了他对敌时的辣手无情,次次都欲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倒真和仁字不沾边。
十月中旬,即位不到半月的皇帝刘彻颁下旨意,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取五百民女为扫洒宫婢,不取世家贵女。
世家权贵们皆是失望不已,他们早已怀着心思,就等着新帝广开宫门,收纳嫔妃,好将族内的适龄女子送到新帝的御榻上,为家族吹吹枕边风。
不过想想也是,新帝尚未大婚,在未娶正室之前,也不便收纳嫔妃。如同世家子弟,在正妻过门前,只能抬侍妾,不可迎娶侧室,否则就被视为对未来正室主母的轻视。
于是乎,皇帝大婚之事被朝臣们搬上了大汉朝堂,纷纷进谏,冀望皇帝早日大婚,迎娶堂邑翁主陈氏阿娇。
馆陶公主刘嫖闻得此事,不喜反忧,她从未忘却,自个昔年是如何伙同王娡将栗夫人捧杀的。
她虽娇纵跋扈,但好歹是大汉长公主,深悉宫廷争斗的险恶,更深知为君者最忌讳朝臣妄议宫闱之事,先前的刘启如此,如今的刘彻亦不例外。
馆陶公主急得六神无主,忙是入长乐宫求见太皇太后窦氏,想寻自家母后商量对策。
太皇太后老于世故,早猜到她的来意,愣是让近侍宦官将馆陶公主拦在殿外,只传了句话:“蠢女子!此时此刻,最不应来见哀家,而是去寻皇帝!”
馆陶公主闻得宦官传话,愣怔片刻方才恍然大悟,懊悔得直想扇自个耳光,好在母后早早将阿娇召入长乐宫常住,避开了这风口浪尖,果然姜是老的辣。
她忙是转身离去,赶往未央宫求见皇帝刘彻。
刘彻身为大汉天子,宫城内发生的事,但凡他想知道的,自然没有半分遗漏。
馆陶公主刚入长乐宫,他便得了消息,此时更是知道自家姑母得了皇祖母的提醒,不由摇头苦笑,随着身份愈高,亲人对他的态度也愈发谨慎小心,无怪世人皆道天家薄凉啊。
刘彻让李福将馆陶公主引至御苑花榭,又吩咐备了些菊花茶和茶点,打算帮自家姑母兼未来岳母好生降降燥郁之气。
“陛下!”
馆陶公主入得花榭,见刘彻起身相迎,忙是躬身道。
刘彻摆手轻笑,招呼她落座:“姑母无需多礼,先坐下歇口气吧。”
馆陶公主道了谢,依言入席落座,举起茶盏饮了口,折腾了小半日,还真有些口干舌燥。
刘彻突是明知故问道:“姑母先前去见过皇祖母了?”
馆陶公主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虽是反应不慢,再度握紧,却仍显出几分慌乱无措。
她忙是急声道:“陛下,本宫并非……”
刘彻抬手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姑母无需多做解释,朕晓得姑母的顾虑,亦深知姑母的脾性,不会生出旁的猜忌。”
他倒非妄言宽慰,无论是从史籍,还是通过多年的亲身体会,馆陶公主的城府确实不深,昔年能捧杀栗夫人,将太子刘荣拉下马,其实还是刘彻的生母王娡主导布局的。
与王娡相比,馆陶公主简直单纯得跟白纸似的。
刘彻看着她,缓声问道:“姑母是否忧心朕会反悔,不依婚约迎娶阿娇?”
馆陶公主见他问得坦率,也只得点头应是。
刘彻饶有趣味的复又问道:“姑母为何有此疑虑?”
馆陶公主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刘彻笑道:“姑母但说无妨,今日你我只叙家事,不需顾虑旁的甚么。”
馆陶公主微是抬眸,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方才缓了缓气,叹道:“阿娇自幼娇惯,脾性鲁莽冲动,亦不通世事,确实有些不配皇后之位。”
刘彻微有些讶异,依史籍所述,阿娇婚后多年未有子嗣,馆陶公主为保住阿娇的后位,可是出了不少馊主意,今日这话怎的听来,倒似有些旁的意思。
刘彻也懒得多想,坦言道:“姑母此言虽是实情,但阿娇配不配得上皇后之位,还是朕说的算。朕说她行,她便行,不行也行!”
馆陶公主猛是抬头,脸上满是意外之色,忙是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不喜枕边人太过精于算计,皇后最好是个笨些的,或许是装得笨些,只要知晓何事当做,何事不当做即可。”
刘彻顿了顿,复又意有所指道:“阿娇近来就做得不错……姑母日后若能少过问些,任她随心随性的替自个做主,朕以为她是行的。”
馆陶公主脾性虽莽,脑子却不蠢,忙是应诺道:“陛下放心,我今后必不过问半分宫闱之事!”
“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颇是欣慰她的知情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