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场。
顾迟舟俊秀的脸庞涨得绯红,不过以他的性格自也没让这位嘴欠的师兄得意多久,冷笑一声,抬袖一招:“行苍!”
音方落,只见狂风平地起,硕大的玄鸟扑棱着翅膀动作矫捷地钻入廊下,长啸一声便冲莫闻声扑去!
乌黑的翎羽下翻起耀目金光,带着令人胆寒的利器破空声——那是它早已颇具威慑力的锋利金爪。莫闻声瞬时脸色大变,一边滑溜地左躲右闪,一边嗷嗷叫唤:“臭丫头!你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同门吗?!”
“既然师兄认为我是个丫头,难道没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儿我便遂了师兄的意,做一回‘难养’的女子好了!师兄堂堂男子汉总不会和女子计较吧?”顾迟舟哼笑道,刻意咬重了“女子”二字,显然十分气恼。
行苍眨了眨漆黑的鸟瞳,像是听懂了他语中的薄怒,亮出一双金色利爪毫不含糊地冲莫闻声招呼过去,直撵得莫闻声狼狈不已连连讨饶!
看着他们一番打闹,薛沉这才恍悟为什么这人一路上格外沉默——只因顾迟舟本就清俊柔美的面容竟略施粉黛,描了眉又点了唇,衬着眼尾那一粒朱砂既风雅如仙又妩媚入骨。而更叫人难为情的是他身上还穿着女子的装束,一身银紫色的水袖长裙、过腰的墨发更是慵懒地垂散脑后。如此盛装的顾迟舟,乍然看去,可不就是位灼灼芳华的妍丽少女?
为了迷惑食心妖,只用一般的幻术障眼法显然不够,众人修为有限、变化之术也并不高明,这种情况下,反倒是物理性的乔装易容更不易被法力高强的妖物看破。于是几人中面相最阴柔、实力又不俗的顾迟舟便亲身上阵,扮作柳夫人演了一出戏。以变化术模糊了脸部轮廓,坐在车中又瞧不出身量,加之衣物上沾染了柳氏的味道,乔装后的顾迟舟果真成功地骗过了食心妖。
虽然事情暂时了结,顾迟舟却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先前因不知被莫闻声嘲笑了多少回,他便干脆不说话极力降低存在感,免得又被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师兄作弄。殊不知顶着一副美貌少女的形象,一路走来晃花了多少侍卫的眼、又引得多少侍女自惭形秽。
月色之下,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宛如一尊不染凡尘的天女俑。
望着这样的顾迟舟,薛沉心中不由生起一股悸动,扑通、扑通、扑通......往常静如止水的心竟狂跳不已,激烈而陌生的情愫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甚至......情不自禁地去想,倘若、倘若顾迟舟真是个女子该多好啊!
然而转念又想,就算他真是个女子,他们之间又能如何呢?
这一瞬间,恰似心有灵犀,顾迟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朝他看过来,二人的视线猝然相撞,薛沉心下一慌匆忙别过头去。自师傅走后这么多年,他的心从未如此乱过。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生怕叫人看出端倪,却又时刻被莫名的心虚所折磨——他下意识的觉得这番心思龌龊而难以启齿,是绝不能让对方知晓的。
那厢,莫闻声正因“反败为胜”、对于年幼的玄鸟尚且奈何不得他自感得意,耍弄行苍正耍得开心,不防突然挨了薛沉一记肘击,顿时痛得直捧着肚子龇牙咧嘴地骂:“死阿沉你做甚?!”
薛沉冷冷地瞥他一眼:“聒噪。”说完径直越过这位幼稚的师兄往前去了。顾迟舟见薛沉一如既往地维护自己不禁心中一甜,也不再计较莫闻声的无聊,唇畔微扬:“行苍,走了。”
行苍分外乖巧,清鸣一声,倏忽间便化作雏鸟大小,拍拍翅膀飞落在他左肩之上。
然而落到莫闻声眼里这笑容自然成了别的意思——赤|裸|裸地挑衅!他不禁愤愤地想:这群不懂得敬重兄长的小兔崽子竟敢合伙欺负他!于是见叶落秋也要“弃他而去”时,莫闻声终于爆发了:“小叶子!你也和老古板一伙儿,为了个臭丫头弃师兄于不顾了是吧?!”他胳膊一伸便勾住了叶落秋的脖颈,由于身形比叶落秋略矮几分,这姿势看上去着实有些勉强。
「不过谁让几人里也就小叶子最乖最好欺负呢!」这么一想,莫闻声欺负起人来更加理直气壮,他孩子气地冲叶落秋的耳朵大吼:“看你小子还敢笑!”
叶落秋被这一嗓门儿直震得双耳嗡鸣,奈何又死活掰不开师兄的魔爪:“师兄,你可行行好!我怎敢笑你!”
见方才还白衣翩然一派道骨仙风的少年们画风突变嬉闹起来,赵老微微讶然,顾迟舟只好无奈道:“让您见笑了,师兄他素来性子跳脱,习惯了就好。”
拐过抄手游廊,便到了郡守府的客院,赵老给四人简单安排了房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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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薛沉正打坐调息,忽然房门被叩响,他睁眼的同时神识也悄无声息地放了出去。透过房门,毫无意外地,正是顾迟舟。
“怎么还不休息?”开了门,引着顾迟舟到桌边坐下,薛沉边给他倒水边问。
月光透过窗棂柔柔地洒在他的脸上,薛沉不无遗憾地发现,之前那备受莫闻声嘲笑却明艳之极的妆容已被洗去。
顾迟舟接过水,“关于适才赵老所说之事,我觉得有一点很可疑。”
“何处可疑?”
“……听起来江谦与柳氏成婚有些年头了,可是午后我在花园中见到的她却十分年少,虽然江谦是名筑基境修士,但当时一番接触,我能肯定柳氏并无修为,只是一个普通人......”
薛沉越听眼眸越沉,疑点真是越来越多,这位郡守大人身上究竟掩藏着什么秘密?
顾迟舟揉揉额角:“现在线索太过杂乱,真是毫无头绪……”
还没等他说完,薛沉忽然站起来便往外走,顾迟舟讶然道:“你去哪儿?”
“去见见那位古怪的夫人。”
夜凉如水,从西边的客院到东边的主院要途径大堂和中庭,路上廊灯昏暗,在夜幕掩盖下,避开巡逻的府兵对二人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一会儿,薛沉与顾迟舟便找到了目的地。
只见前方一处古雅的院落正灯火通明,明明已是夜半时分,其他院子里的人早已歇下,唯独此处显得十分喧闹。七八名侍女频繁穿梭于游廊寝房间,手中有托着药碗的、有端着水盆的,薛沉轻身跃上房檐打眼一瞧,只见水盆中漾着殷红之色,看起来绝非寻常。
待顾迟舟轻轻落到他身旁,鉴于江谦同为筑基境修士,未免打草惊蛇薛沉取出玲珑匿同时裹上顾迟舟,二人配合默契地潜入了江谦的寝房。
刚进去,就听到了女子的哭叫声,饱含压抑和痛苦。
这声音对顾迟舟来说并不陌生,虽然音色嘶哑了许多,但他还是听出来对方正是午后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如茵。
二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寻声而去,悄悄隐在帷幔之后。
薛沉伸出一指轻轻掀开了一点帐幔,便见到了十分骇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