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长兄理当出席,若不是这副不争气的身子拖累,晨间迎亲的时候孙儿也当陪着等候的。”
“皇兄,你先坐下再好好说话。”
宣德帝和皇后贤妃都已随着太后入座,姬韶鸿连忙也扶着姬韶祈坐好,顺便取出一个瓷瓶塞到了他的手里,有些不满的哼道:“太医说你的身子经不起奔波,你倒好,不待在未央宫好好静养,偏生要来这里凑热闹,若是病情加重,又该惹父皇母后心疼了。”
姬韶祈看了姬韶鸿一眼,转而对面前的姬韶渊笑道:“为兄不请自来,皇弟可会见怪?”
姬韶渊勾了勾嘴角,“臣弟的荣幸。”
“来人!”看着台上台下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宣德帝心情颇好的吩咐,“继续开宴。”
“殿下。”等姬韶渊同姬韶祈打过招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候在一旁的桂朝卿小声的道:“淮王怎么来了?”
看他那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说不上两句话就得咳嗽半晌喘息个不停,桂朝卿真怕他会一口气上不来在这风雅阁内直接抽过去。
原本喜气洋洋的宫宴,如今多了一个病秧子淮王,众人的视线便都被他病恹恹的模样以及在他身边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给吸引了过去。
啧,他是专门来给殿下添堵砸场子来了么。
真是不吉利……他若是真在这里犯病,殿下岂不是要倒霉三年?
“他既是想给本宫添堵,本宫难道就非要受着不成?”姬韶渊漫不经心的执着酒杯,却并未饮上半滴,片刻后将酒杯一放,起身便朝宣德帝走去。
就在姬韶渊起身的瞬间,他原本悠然的俊脸刹那间就变得惨白一片,待走到宣德帝的面前时身子还晃了两晃,啪的一歪险些栽倒,待扶住了桌沿后方才站稳。
“六儿!”贤妃一惊脸色一变,姬韶渊却一把握住了贤妃的手轻笑道:“嘘,母妃别怕,勿要扫了皇祖母的雅兴。”
太后和皇后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姬韶渊侧身立在了两人的面前,对宣德帝道:“父皇,儿臣身体不适,怕是不能陪父皇和皇祖母撑到宫宴结束了。”
“宣——”
“不用宣太医。”姬韶渊摇了摇头阻止道:“宫中紧绷了数日,让诸位大人借此放松一下,好好的享受宫宴吧。儿臣已经差人去传聂神医在长澜宫等候,儿臣休息片刻就好。请父皇和皇祖母赎罪,六儿先行告退了。”
“去吧。”不等太后答话,宣德帝便叹了口气道:“朕会传旨给礼部尚书,待你休息片刻后直接举行洞房礼,你便不用再回风雅阁了。”
“皇上……”贤妃轻咬着下唇,求助的看着宣德帝,宣德帝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你也陪着六儿一起去吧。”
皇后的脸色瞬间便黑成了锅底,原还想再张口说些什么,但太后却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朝姬韶祈的方向看了一眼。
姬韶祈微微一笑,将视线转回了殿中的歌舞上,而姬韶渊在得了宣德帝的首肯之后,便和贤妃一起从内殿离开了风雅阁。
姬韶鸿看到姬韶渊的背影,黑着脸说道:“皇兄轻易不出未央宫,如今拖着病体来参加他的宫宴,他便一句话打发了皇兄,然后就甩手走人了?”
姬韶祈淡然的说道:“本王让你带着的解酒丹呢?”
姬韶鸿微微一怔,“在本宫身上,可皇兄要解酒丹何用?”
姬韶祈缠绵病榻多年,以他的身体是不能沾酒的,今日他特地叮嘱自己带了解酒丹过来……
姬韶鸿皱了皱眉头,“皇兄该不是想喝酒吧?姬韶渊已经走了,皇兄也用不着同他摆什么虚礼,你的身体不能沾酒。”
“本王的身体不能沾酒,六皇弟的身体就能沾酒?”姬韶祈瞥了姬韶鸿一眼摇了摇头,“你同六皇弟斗了这么久,可曾发现他有喝酒的习惯?”
姬韶鸿又是一愣,思索了片刻道:“好像……本宫的确没见过六皇弟喝酒。”
他眼睛一眯,阴惨惨的一笑问道:“皇兄是发现了什么吗。”
“本王见他的次数不多,以往也没机会注意。”姬韶祈不紧不慢的回答:“今日备了解酒丹前来,本是打算同六皇弟聊上两句,同他叙一叙兄弟之谊。不过方才看到他手执酒杯却未饮半分,临行前还刻意将杯中的美酒倒了出去,所以便猜想,他是不是同本王一样不能饮酒。”
“只不过是倒了一杯酒……”
姬韶鸿皱眉。
皇兄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今日是他的大婚。”姬韶祈望着姬韶渊原本坐过的地方,“借机向六殿下贺喜敬酒的大臣想来不会少,你看地上。”
姬韶鸿顺着姬韶祈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姬韶渊那桌子的下方泛着一层莹莹的水光,显然是他将杯子里的酒全都给倒了出去。
今日是他的大婚,满朝文武都来喝他的喜酒,以他对墨千君的在意和宠爱程度,没道理将喜酒全都往外倒,他果然同皇长兄一样不能沾酒么!
姬韶鸿一阵汗颜,万没有想到姬韶祈不过是同姬韶渊打了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这么多东西,于是连忙将带好的解酒丹交给了姬韶祈。
“可现在姬韶渊已经跑了,我们也没法试探他到底能不能沾酒。”姬韶鸿咬牙道:“真是卑鄙,他摆明了是在躲着皇兄,所以才谎称身体不适离开的。可是……即便是他不能沾酒又如何?皇兄是想利用这点做些什么吗。”
姬韶祈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还夹杂了一丝不耐烦的厌倦。
他轻晃着手中的瓷瓶,“你知道六皇弟的眼睛为什么会瞎么。”
“中毒。”姬韶鸿冷冷一笑,“虽然外界都当他是生了什么怪病,但本宫却知他是因为中毒才瞎了眼。而那下毒之人就是……”
目光朝前方的太后瞥了一眼,姬韶鸿欲言又止,轻哼了一声继续说:“前些日子他被济王算计,听说被济王在眼睛上砍了一刀。父皇原还抱着一分希望想将他的眼睛治好,如今他的眼睛彻底被毁,倒是要永远做一个瞎子了。”
“你可有见过六皇弟睁开眼睛,或者是那锦带下的眼睛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姬韶祈摇了摇头,“难怪你会被他们耍的团团转。本王原以为现在的你足以应付宫中所有的局面,如今看来,单只是一个六皇弟就让你自顾不暇,你还拿什么余力去和别人相争。”
“皇兄……”姬韶鸿被姬韶祈说的面红耳赤,眼底也多了一丝阴霾。姬韶祈脸色一沉,冷然的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既然顾虑六皇弟,就该早早想办法将他除去,而不是一边试探他一边敌视他,还畏手畏脚的让他活了这么多年。本王问你:你既然如此的痛恨他,可知道他身中何毒,吃穿用度的习惯是什么,膳食上有没有什么忌讳。也为何不能沾酒,若是沾了酒之后有什么后果。还有,他执掌刑部多年,又处置了哪些大臣接管了哪些案子,可有给谁行过方便与哪些大臣关系亲近。这些东西你全都派人去查过么!”
“本宫……”姬韶鸿想要辩驳,却话音一窒无法言语,半晌后咬牙切齿的说:“臣弟派人查过,但一无所获。”
“那就证明他手中除了龙骑卫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强过你太多的助力。否则,单凭龙骑卫,不可能防得住整个锦衣卫!”
“咳咳咳咳咳咳……”姬韶祈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喘息稍稍停止后说道:“本王以前并未对六皇子太过关注,只当你对他的敌视是小孩子一般的争风吃醋,看不惯他太受父皇的宠爱,所以才事事针对于他。以本王所见,六皇弟并无夺嫡之心,应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威胁。如今看来,倒是本王看走眼了。”
姬韶祈将手中的解酒丹收好:“你倒是该谢谢三皇弟。若非他对六皇弟的执念比你还要深,不惜勾结外邦来对付六皇弟,只怕他也不会露出狐狸尾巴让本王发现。”
姬韶祈拍了拍姬韶鸿的肩膀,“鸿儿,有本王在,谁都别想动摇你的东宫之位。”
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胸口的闷痛,压抑住即将出口的咳嗽声笑道:“既然六皇弟身体不适,那我们便到长澜宫去探望一番。听说六皇子妃原是个奇丑无比的夜叉,却在今日摇身一变成了个举世罕见的美人儿。民间尚有闹洞房的习俗,本王和你身为他的皇兄,倒长澜宫去讨杯酒水不为过吧。”
姬韶鸿怔然的看着姬韶祈,“皇兄是想……”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姬韶祈已经缓缓的走到了宣德帝和太后的面前,拱手唤道:“父皇,皇祖母——”
*
离开了风雅阁,姬韶渊那惨白的脸色立刻恢复了正常,就连躬起的腰板都恢复了笔直。
贤妃原还一脸的担忧,此时看到他的变化,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脸色一沉道:“六儿你……”
“母妃,儿臣无碍。”姬韶渊微微一笑,扶着贤妃的手臂边走边道:“风雅阁中的气氛太过沉闷,母妃待在那里也并不开心,不如随儿臣一道离去,也好过陪太后和皇后强颜欢笑。”
贤妃狠狠的瞪了姬韶渊一眼,“你方才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有聂神医在,儿臣的旧伤早已好了七八分,又哪会轻易的发作。”
“你……荒唐!”贤妃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今日可是你的大婚,你借口身体不适跳过了那么多大礼,若是让君儿知道,还当你是不愿与她成亲,刻意落她的面子才这般做的。若是让君儿伤心,母妃可不饶你。”
姬韶渊嘴角一勾,侧头轻咳了两声掩去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笑声。
那个不守礼教的小狐狸会因此伤心?
能跳过那些累人的俗礼,小狐狸可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
若是让母妃知道,那没心没肺的丫头一下午都待在长澜宫里抱着他的枕头睡得口水横流,还会不会如此笃定她的‘性情温和’‘贤良淑德’。
大概是因为多年前的岳母是京中第一美人,又的确是温柔娴雅待人宽厚,给母妃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母妃便自觉地将鬼丫头的性子朝岳母靠拢,哪怕是也听到不少京中对那丫头不利的传言,说她刁蛮任性泼辣无赖,也一口咬定那些都是谣传。
而且,那丫头虽然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时不时的亮出爪子咬他几口,但她在母妃面前却十分的乖巧,对母妃也一直都恭敬礼貌温柔得体,给他母妃留下了错误的印象,于是母妃就越发的认定她善良柔弱,生怕自己会欺负她对她不好。
一想到墨千君那奸诈狡猾的神情,姬韶渊便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的柔和。
感觉到他周身气质的变化,贤妃也心情颇好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说:“君儿是个好姑娘,你能将她娶回来,母妃很开心。她如今离开了将军府进了长澜宫,你可要替母妃好好的护着她,决不能让她像在将军府一样受委屈。”
想到上午在风雅阁意外看见的墨千君去掉胎记后的模样,贤妃的神情就变得又是怀念又是诧异,“君儿脸上的胎记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
但贤妃很快就欣慰的笑道:“君儿跟素素长的真像……母妃有一瞬间几乎以为是素素又站到了母妃的面前。上天垂帘,没有了那恼人的胎记,君儿以后便会不被人耻笑了。”
“聂神医医术过人,小小的胎记怎能难得到她。”姬韶渊淡然的回答:“母妃放心,儿臣日后定会代岳母好好地照顾君儿。”
贤妃点了点头,眼底随即又升起了黯然,“若是聂神医能将你的眼睛也治好……”
“母妃。”姬韶渊有些无奈的唤了一句,贤妃脚步一顿轻咳了两声说:“是母妃不好。今日是你的大喜的日子,母妃不该说这些的。既然你身体无碍,母妃便不陪你去长澜宫了,你好生回去同君儿行洞房礼,早日让母妃抱上孙儿便好。”
说罢,她干脆利落的转身,对跟在后方不远处的太监宫女交代:“回幽兰宫。”
看着贤妃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姬韶渊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母妃虽然外表清冷淡漠,面对外人时优雅端庄,但骨子里其实温婉又多愁善感,一点小事都能惹得她伤心半天。
他的眼睛始终是母妃的一块心病,但内里牵扯的真相却无法告知于她。
如今,也只能让她委屈一阵时日,等他处理好一切后再向她解释让她宽心了。
“殿下。”桂朝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姬韶渊回头道:“皇长兄现在何处?”
桂朝卿脸色有些难看的回答:“果真如殿下所料,他和太子一起追着殿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