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闫莉的工作台上，已分门别类放置了数十种药物，整齐到挑不出一个刀刃的误差，充分展现出医生的严谨与精密。

    她面部覆着厚重的口罩，两眼用水晶片遮蔽，防护得严严实实。镊子轻轻夹起一片菇伞，切碎放入钵内，研磨成粉末状物，整个过程极为缓慢，大气都未出一口。

    指甲盖大小的银勺，挑出三份放于一旁的药纸上，勺子上多余的分量被小心刮去，一点不能多，也不能少。

    旁边瓶中是散发浓郁酒香的液体，市面上买来最烈的酒，掺入白灰后蒸馏数次十不存一。这是她儿子弄出的东西，郭晔将此物唤作酒精，只说是从书中看的。此物用途极广，比起某些珍惜药材，获取的成本可忽略不计，堪称宝物。

    粉末被一点点混入其中，闫莉取过水晶棒搅拌，直至酒精渐变为匀称的琥珀色，瞧一眼旁边的滴漏，在纸上将时间记下。试验结束后，将器皿放入沸水中烫煮，盛过药粉的纸张被烧成灰烬。

    直到这时，她才将面罩取下，到窗边深吸了口气，额头早已布满汗珠。

    这种怪异蘑菇，并非宗门的药物，而是郭晔前不久刚带回的，来自一座小小神祠。

    服用过后，意识会脱离人的控制，闭上眼都能看到光怪陆离的神魔胜景。闫莉做试验时，鼻子曾无意间吸入过少许分量，脑中很快便出现幻觉。

    靠着意志力，她在自我意识尚存时，迅速用手帕勒住了嘴，封死门窗后，使铁链将手足牢牢捆缚……

    之后的一段时间，闫莉无法掌控自己的意识，幸而摄入的剂量很浅，对身体影响不大。即便如此，脑中也有东西争夺控制权，似有千万人耳边歌唱。

    真正令她恐惧的，是时间感被抽离，能感知到的只有自身存在，但意识完全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处于哪个时空。墙上纸张有亲手写的字，但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这种感觉是从来未经历过的，即便与丈夫欢好时，带来的刺激也不足其中万一。剥夺意识的恐惧，与飘飘然的幻觉交织一处，直到药效结束，才得知已过了一个时辰。出屋后仿佛大病一场，差点将郭子颐吓死。

    他难得对妻子强硬了一次，闫莉无奈下暂时答应近期绝不做类似试验，但此事已在心中扎下了根。

    儿子回来路上到底经历过什么？

    问过杨岳礼，他也说不上个所以然。相比之下，姚茗辉这些年针对人体经络的心得，已是次要的了。闫莉这些天只是草草翻阅数遍，便将其收起准备日后另行研究。

    ……

    出身世家的女孩们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也认得这位伯爵府的老人，不敢再多纠缠，纷纷散去。

    “小哥，我家主人有请，可赏脸否？”

    在人家地头吃人家的饭，郭晔并非不识抬举之人，当下应允。况且钰南诚真若有什么异心，也犯不着用这种方式。

    老人姓程名金，是上一代老伯爵的心腹人，现作为钰家供奉掌管内府财务，其地位类似陈诚于万物宗。据说他武魂乃是条混铁秤杆，人称“秤千金”。

    郭晔虽未见过真人，对滨海省的知名人物，郭家多少都有些了解。也不作倨傲像，当下摆出面对前辈强者的态度，见礼，悄悄朝沈沫曦比个抱歉手势，随之入内。

    这伯爵府占地广阔，几乎称得城中之城，郭晔边走边瞧，看不尽的琼楼深阁、贝阙珠宫，道不完那静室幽居、草园廊庑。行至一院落，呼吸都变得粗重，仿佛有只无形巨手搅动风云，将气势凝聚一处。

    前府正招待宾客，钰南诚竟在此练功。只见他双手丢个丹凤朝阳，黄龙转身，初看人与刀似锦上添花，后来几乎不见人影，只闻得呼呼风响，长刀化作银龙纵横往复。擅守御的日月乾坤刀，被他生生使成大开大阖的杀器。

    这气势虽是唬人，然郭晔见过的强者也有不少，伯爵大人尽管已超凡入圣，比起那几位仍是天渊之别，故不曾有何动容。

    “咱们滨海省，总算出了几个像样的小辈，不错！不错！”

    一路刀招练下来，钰南诚大笑着收起武魂，在一旁池子里净了双手，大喇喇坐在一边石墩子上，甚至邀请郭晔与他同坐。

    这是两人首次见面，与想象中贵气逼人的形象不同，钰南诚生得甚是粗犷，身上穿一件素缎朝衣，脚下躧一对麂皮短靴，圆睛环眼灵光隐，钢须虬髯煞气腾。

    回想起宴会上钰公子的音容，郭晔觉得这孩子运气不错，相貌大多继承了母亲。

    钰南诚打量他一番：“只惜老夫没生个女儿，否则定要招你入门。”见郭晔明显被吓得够呛，得意道：“前不久你爹在我地头上连招呼都不打，就做出那么一番事，今天我吓吓他儿子，权当扯平。”

    郭晔不解：“父亲曾对您无礼？”

    “我还真没见你爹几次……”钰南诚揉揉胡须，反问：“他没和你提过？”

    郭晔摇头否认。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钰南诚干笑数声：“也罢，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可能还要谢谢他……”

    这练功场宽大得令人不自在，每块石砖上都有繁复华丽的雕刻，只是随岁月与风霜的侵蚀渐渐模糊。伯爵翘起二郎腿，向上望了一望，这个世界的天空还很干净，人们可以直接清晰地看到日月星辰。

    不知他又在看什么。

    钰南诚端了杯酒，如无心般晃动酒杯，有旋涡出现在酒液表面。

    “史莱克学院，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

    问话的语气很随意。

    郭晔眉毛一挑，斟酌道：

    “小子见识短浅，只能说，不愧大陆第一之名。”

    钰南诚呵呵笑道：“我也问过别人，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那便肯定有这样说的道理。当年脩儿到年纪时，我家那位死活不同意，干脆留在身边教导，这几年下来，倒也不算耽误了他。”

    郭晔没说什么，这位伯爵的态度令人难以揣度，在不清楚对方想法时，他不愿做出论断。

    “这个世界总是新人换旧人的，老夫现今五十多岁，不知还能活多久，重心也转移到你们身上。只是这届年轻人里，能令老夫看上眼的，两手手指就能数过来。”

    “滨海省在帝国无人关注，因为其中并无能拿出去的强者，老夫也不行。有时我也想不通，偌大一所学院，除最出色的那些，其他小辈真能得到一视同仁的对待，还是如放羊一般？”

    “老夫就这一个儿子，虽没什么大帝之姿，也不敢让他放了羊。留在身边或许少些机遇，至少是贴心的。”

    似意外于他的沉默，钰南诚转过头，正对郭晔：“如果你不嫌弃，可不可以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多交流些？”

    ……

    “你们家大官人宴请宾客，你咋一个人搁这喝闷酒，真不嫌恓惶？”

    第五海鼻子里哼哼几声，“上次那码事，钰南诚明面没说什么，心里指不定给我记了多少笔。你是外人自然好说，我可不愿去讨没趣。”

    介绍了郭子颐，那小姑娘盯他看了好几眼，似信非信道：“原来你这么厉害？”说着掏出那小黄鱼，搁在桌上。

    第五海瞪她一眼，伸出手：“还有呢？”

    小姑娘别过脸不看他，哼一声，从袖子里抖出个木牌递过去。

    这丫头叫谈丽，是第五海的养女，说是养女，与亲生骨肉也没多大分别。十年前，她父母在江上和人起了冲突，一家人死在排帮手里。

    第五海路过时，救下她，带在身边。据他称，不想将这孩子卷入太多纷杂，学学四艺女红，将来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结果整天只琢磨着舞刀弄枪，令人头痛。

    “我拗不过，将自己会的教她了些，不料还真练出些名堂。可能她这不安分的性子，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吧。”

    “这金条的事情，紧盯着不让掺和，非跟着瞎闹腾。”说着便板起脸，对谈丽道：“还不赶快道歉！一天天不服这个不服那个的，今天是你运气，遇到了大度之人，换成心胸狭隘之辈，这已是有了取死之道！”

    见小姑娘一副下不来台的神情，郭子颐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说着便转移开话题，“老海你岁数比我还大，怎么也不见你成个家？”

    第五海沉默一阵。

    “人总是需要些心气的，但有了牵挂，很多事便做不成。”

    很多时候，孑然一身，反而心里踏实。

    上月中旬，金玉钱庄丢了批金条，拢共得有上千两重。那天正交接时候，不知从哪闯进伙人，杀死镖师，拿了金子就走。

    “这事交给巡捕房不就得了？”

    第五海摸出个烟卷，点上吸了一口，吐出个完整的烟圈。

    “本是不想插手的，巡捕房再不顶用，至少不干我事。但碍着钰小子的面，只好帮一把。”说着，嘴里吹出个烟柱，恰好从烟圈里穿过。

    这金条，原是玉阙楼做生意的一笔贷款。

    谈丽交代，今早得了消息，说有人会在城里兑换那批金条，便带人去守株待兔。

    第五海轻拍一下桌子，又板起脸：

    “连自己被耍了都不知道，分明是有人引你过去，就是为栽赃给别人，将这事搅乱。”

    小姑娘脸一红，气咻咻地跺了两下脚，不再作声。

    “郭先生兜里多出的小黄鱼，就是金玉钱庄的，每个还都打了玉阙楼的标记。敢拿真货出来钓鱼，不像一般贼人。”

    “我要没醉，他跑不了。”

    郭子颐挠头，似有惭愧。第五海大笑道：“要不喝醉，也没人敢对你下手。”

    “这事就不用您费心了，再多的钱也分不到我们手上，郭先生就在城里好好玩几天。”

    在他安排下，玉阙楼以招待贵宾的规模，重摆了一桌酒菜。酒，郭子颐自然不敢再动，但在伯爵府没吃几口便出来了，肚子里正空得慌。

    场子里，有女子歌舞，舞者十八九岁，正值芳龄，端庄如后。但见她上身稳然不动，长裙及地，看不到脚，身子却如水面飘荡，如装了轮子一般。超凡脱俗，看得满堂宾客喝彩。

    郭子颐眼神有了变化，这女子的步伐，不似寻常舞步。

    第五海招呼她来，介绍说，这是玉阙楼新来的顾大家，论起舞技，这金玉城无人可比。顾昀道个万福，便要告退，却受他邀请入座。

    这女子也不推辞，大大方方解下裙裾，露出银梭般的长腿。她的脚踝细瘦，但肌肉线条浑圆有力，郭子颐问她师从何处，也不回答，反问：

    “郭爷从哪里来的？”

    第五海在旁，也不好扯谎，只好道出红石城的名字。顾昀微微一笑，表示那是个好地方。

    “不是妾身刻意奉承，滨海省的自由城市不足十个，剩下都要看钰南诚脸色，红石能成为其中之一，必有独到之处。”

    又问她是哪里人，只说四海飘零之人，早忘了家乡。

    有小二端上甜品，三人说起些城里不着边际的事情。这时，隔不远一桌传来阵笑声，第五海皱眉望去，有个梳油头的家伙正仰天大笑，一左一右搂着两名歌伎，都是酥胸**，其中一个正向他口中渡酒。

    玉阙楼虽是繁华之地，如此张扬的人却也不多。人们在行乐时，至少也要寻间阁子，这般旁若无人的实属少有。

    顾昀扭头瞧了一眼：

    “这瘪三不知怎地居然发达了，听说花钱像泼水一般。”

    郭子颐与第五海对视一眼，只听她道：“这人前些阵子还纠缠过我，只是觉得太过不三不四，也不像出手阔绰之人，便没有搭理。前两天听姐妹说他不知从哪捞了笔邪财，还说自己身上有金子。”

    第五海寻个借口，摇席而去，过不多时回来，原来是查了那人的底细。

    这家伙并非本地人物，只知道叫作胡万，据说原是北边讨生活的飞贼，不知怎地来了滨海省，倒是没听说做过什么案子。

    查过账簿才知，他在这大手大脚洒钱也就是这个月的事，不仅天天好酒好菜，还夜夜笙歌，给了姑娘们不少钱财。除了玉阙楼，金玉城里几个大场馆都有露面，甚至还有赌场，输得再多也不心疼。

    最关键的是，金玉钱庄被劫那天早上，有人见过他，走后不久便出事了。

    “那女人的话也未必可信，”郭子颐道：“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外来户，敢在钰南诚手下做这种大事？怎么想都不可能。”

    第五海又点了支烟：“多少算个线索，先抓到手问问，不行再说。”

    依他想法，这事十有八九是外来人做的，这胡万搞不好便在其中踩点牵线。前不久栽赃郭子颐那人，已被他抓到了，同样是个外地人，只不过是收钱办事，其他一问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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