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到了入洞房的时候,难道还真的上炕不成?
花轿到了陆府门口,她听见外头人声鼎沸,炸开了锅似的。爆竹噼里啪啦,好似一地惊雷。她的视野被红帕子遮住,看不分明情况。有人揭开轿帘,请她下轿。
她听见外头的陆家人说:“长公子不良于行,无法亲迎,还请二姑娘自个儿过门拜天地。”
此话一出,周遭的热闹声显然低了许多,大伙儿都在絮絮低语,说陆家人刻薄。
的确,岂有让新娘子自己拜天地的道理?
大家议论纷纷:“听说大公子病重,娶苏家女是冲喜的,没准儿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守寡啦。”
“哎呀,这二姑娘二十好几了还没人要,嫁到陆家纵然要守寡也不吃亏。”
路人们都扑哧低笑。
她师叔耸了耸肩,充耳不闻,出了轿,自个儿走米袋、跨火盆,进家庙和公鸡拜天地。司仪唱赞,四个婢子执着花烛在前,引着她去喜房。就快要进洞房了,姜篱一刻不停地运转天问九章,试图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走过长长的回廊,进了深深后院。暮色四合,夕阳从叶隙间漏下,徘徊的光斑映在她的红裳上,好像撒了满身的金箔。婢子们搀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她被扶入道道重门。
婢子福身道:“夫人,大礼已成,您请安歇。”
说罢,她们关门退去,留姜篱一人立在红烛高烧的喜房里。
奇怪,不是还有挑盖头喝交杯酒么?
再说了,她嫁的男人呢?不会死了吧,那更好。
苏南枝明显和她想的一样,自己挑了盖头。她被遮蔽了一整日的视野重新清晰,眼前烛火一晃,她看见雕栏拔步床上躺了个穿着喜袍的青年。她走到床边,青年双手交叠在胸前,阖着双目,睡得安详。这张脸面容清峻,一身大红喜袍衬得冰肌似玉。烛火光泽流淌在他的红裳上,仿佛着了火,熠熠生辉。
他是陆清许,也是殷识微。
原来殷识微附身在了陆清许身上。
她无法自控地走过去,坐在了床边。坐下的刹那间,青年乌浓的眼眸猛地睁开,五指成爪,掐向姜篱的脖颈子。他掌间略有黑气,常人无法察觉,姜篱却看得分明。
不对,这陆清许有问题。
这黑气分明只有鬼修才有,陆清许身上怎会有鬼修的邪气?
苏南枝纵然被封印了灵力,反应却很快,直接攥住了他掐过来的手。
陆清许望着她,目光阴冷如冰。
“是你,苏南枝。”
“你认得我?”苏南枝道,“阿兄果然说得没错,你我真的有情。不过,”她低头看他的手,“你别一见面就想抱我,我脑子坏了,不记得你了。”
陆清许拧眉,“我?抱你?”
“那要不然呢?”她问,“你想干嘛?”
陆清许沉默半晌,又问:“你脑子坏了?”
“是啊,”苏南枝眨眨眼,眼睛亮得像星星,“所以你我的旧情我全忘记了。你不会介意吧?放心,就算我忘了,我以后也会好好疼你的。”
陆清许眯起眼,目光灼灼地打量她,“所以,你也忘了温执?”
“温执是谁?”她歪头。
话音落下,姜篱盯着他的神色,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殷识微附身的这个人,感觉有点不对劲。
陆清许看了她片刻,忽的收回手。
苏南枝追问:“温执是谁啊?听起来有点耳熟。”
陆清许想了片刻,唇畔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温执,是你的情夫。”
苏南枝愣了,“啊?”
陆清许幽幽道:“你与温执私会,被我发现,我被温执打伤,卧床不起。家里人以为我旧疾发作,为了给我冲喜,让你进门。”他低低咳嗽了两声,一副体弱不支的样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真相。”
“既然我做了这样的坏事,你为什么不揭穿我?”苏南枝问。
“当然是因为,”他深邃的眼眸望着她,嗓音低哑,“我,爱,你,啊。”
姜篱快疯了,她好像知道这厮是谁了。
姜篱以神识传音,“殷识微!”
殷识微回应她:“我在。”
“你现在是谁?”
她希望她猜错了。
殷识微淡声答复:“温执。”
姜篱:“……”
原来三百年前温执被她所伤,失去了肉身,夺了陆清许的舍,藏在黑头镇陆家养伤。正巧她师叔苏南枝被自家妹妹暗算,失去了记忆,嫁给陆清许。
现在的陆清许,正是温执!
“原来如此,”苏南枝点头,道,“我知道了。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以前的我犯的错,现在的我会弥补。从今往后,我会与那温执恩断义绝,一心一意待你。”
温执呼出一口森冷之气,若非被他的逆徒温梦枕暗算下毒,凭他入神境的功法也不会败在姜篱手下。姜篱的债,她师叔来还,倒也不错。
他定会让苏南枝生不如死。
忽然,苏南枝欺身压上前,把他摁在床上。他一愣,“你作甚?”
“洞房啊。”苏南枝说。
他乌沉的眼眸一颤,想要起身,可苏南枝力气奇大,而他又有伤在身,虚弱不堪,根本无法从她身下挣脱。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苏南枝对他道,“可你既然不愿意告诉别人我做的坏事,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放不下我。现在咱们已经成婚了,往后便是夫妻了。从前我有什么错儿,以后我都会补偿你。郎君,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天色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下去。”他脸色发白。
“唉,我都不害羞,你害啥羞?”苏南枝神色坦荡,本想帮他解腰带,不小心把他衣裳给撕了。
温执:“……”
姜篱比他更崩溃,虽说困在幻境里,可肉身还是自己的肉身。大红喜袍被撕开,露出殷识微玉石一般的洁白腰身。姜篱躬身跪在他上方,黑鸦鸦的长发逶迤,在他白皙的肩膀上流泻。她明亮的眼眸里,映着他半裸的胸膛。
他始终不发一言,而姜篱已经快疯了。
照这情况继续发展,她今天势必睡了殷识微不可。师叔啊,你做事怎的这般虎!
幻境里睡了,算真睡了吗?
算起来她和殷雪时同辈,殷识微算是她的子侄,她怎么能睡殷识微!?
想起殷雪时,她心中更加烦闷。
眼看就要上炕了,她竭尽全力要冲破幻境回忆的束缚,灵力在经脉里乱撞,脸色憋得发青。
“殷识微,你快想办法掌控自己,把我推开啊!”
青年静默了半晌,道:“抱歉,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