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民的胁迫下给我改了药方,下了一种会使我的头脑愈加浑噩阻扰我恢复神智的药,喝下去总是犯迷糊。而今,他已为我打通了经脉,这种药便已失去了从前的功效,至多起个清神安眠的作用。我也就任由着他们继续煎了。
一日的舟车劳顿,我确然有些疲乏。倒躺在床上起不来,脑中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盘算着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找个机会打探一下萧逸的安危。
“夫人可是在为萧公子挂心?”
我正唉声叹气的时候这个声音诡异地飘过来,吓得我下巴一错,险些咬上舌头。从床榻上坐起来,见殿宇中焚香袅袅,帘纱高悬,风静影止,未曾有外人涉足。再一细看,那个叫小柔的丫头正笑意吟吟地望着我,细眉飞翘,目含深意。
我整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裙纱,漫不经意道:“你这小丫头胡言乱语什么呢,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小柔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有此反应,秀丽细长的眼睛弯弯,笑容甜美:“夫人不信小柔也无碍,只是公子让小柔给夫人带句话——逸无碍,不必挂怀。”
他说的是逸,而非笙。关于萧逸的身世之谜知之者甚廖,她这句话已将自己的身份澄清了七八分。可我不得不谨慎,只能将话记在心里,而不能对她有所回应。
此时紫诺端着药回来,小柔已恢复了方才温顺乖巧的模样,低着头旁若无人地收拾寝具。紫诺将药羹搁在桌上,忽见殿前守卫跪伏了一地,一身紫衣的世民神态倜傥地走了进来,一挥手遣退了众人,言笑吟吟地朝我过来。
“瑶瑶可喜欢仁智宫?”
我捋了捋散落下来的发丝,撅嘴道:“这山巅孤隘,一到了晚上就阴森森得。”
他将我揽入怀中,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抱怨道:“可你总是忙,也不能时时都在。”
他的眸光幽然闪亮,流转着润泽的光,清晰地倒映出我的模样,调笑道:“听这话,瑶瑶似乎很是幽怨啊。”
我歪身捶了他一下,无意瞥到置于案桌上的汤药,状似不经意地拿起便要喝,却是触到他眸中的一抹不忍,劈手将汤药从我手中夺过,神情淡然地说:“这要今晚先不喝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天上星河耿耿,地上烛火熠熠。举目望去,群山孤鹜,峰峦叠翠直触云霄,因御驾降临而漫山遍野被灯火烛芒点缀着,宛如宿醉的瑶池仙子在不经意间,信手洒下的一斛星芒。
我朝陡峭的山峦下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崖底,“世民,你说山下是什么呢?”
他揽过我轻笑道:“那不就是我们来仁智宫途中走过的路吗?”
望着周围飘渺的景色,我的目光愈加飘忽:“是呀,那就是我们走过的路,等到了目的地居高临下之时,反倒看不分明了。就像来时的路上,举目远眺,同样看不分明山上的光景一样。”
扣在我胳膊上的手一僵,忽听身后奔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世民回头,见一禁卫跪伏在地,恭敬道:“皇帝陛下召见秦王前去议事。”
世民问道:“父皇可说是何事?”
“陛下未曾言明,只说此事事关重大,望殿下速速前去。”
我心下疑窦丛生,转眸看了世民一眼,却在那一瞬间睨见了他唇角微弯,俊逸的脸上一闪而过的一抹诡谲微妙的冷笑,转瞬逝之,让我怀疑方才只是因天光垂暗而生的错觉。
自世民离开,我回到寝殿,却是一夜辗转难眠。天一亮,我就将紫诺找了来,她清艳的面上有些苍白,道:“奴婢听说,太子殿下伙同庆州都督杨文干密谋造反,被人告到了陛下这里来。”
我手中的梨花玉梳应声而落,再向紫诺询问细节,她却也知之甚少。这种事情,自开天辟地历朝历代都是屡见不鲜得,却不曾想,因果轮回,这么快就轮到了李家的头上。我拂过轻软的垂纱,望向天边初升的朝阳,如血般鲜妍,那些旧年逝去的人的音容笑貌仿佛依旧鲜活在我面前,因果轮回,这世间果然还是有报应得。
自己的儿子造反,不论是胜是负,李渊都将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是……李建成为何要造反,他是储君,将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而且刚刚因扫灭刘黑闼而声名大噪,朝中拥立之人不乏其数,更深得李渊倚重,委以监国重任。按说此时,他理应求稳,只待他日李渊百年承继龙御,为何要铤而走险?为何?
是因忌惮世民日益势大,对他产生了威胁?李建成向来谨慎持重,而且筹幄谋略不逊于世民,不该如此冲动出此下下策,莫非……
我陡然想起了昨夜世民唇角那抹深邃而诡异的笑,心中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测。君子久居危墙之下,是否要择时反击?
正当深思中,听身后紫诺轻声道:“前些日子殿下曾问奴婢,有没有觉得夫人与往常有些不同了。”
“哦?”我迎着愈加明媚的朝阳潋滟一笑,不曾置言,听紫诺继续道:“奴婢觉得,夫人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一时的迷蒙改换不了一个人的本性。”
我敛去了漫不经意的笑,不得不对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刮目相看。她聪明、细腻,从不在人前出风头,却能覻见常人难以注意的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45万了,哎……我的整数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