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求职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来北京，未必没有逃避的成分。

    其实只要适当旅旅游，换个环境，减慢节奏，好好休息，停止减肥，调理身体状态，换个轻松一点的单位就行，未必需要离开东北。

    那个阶段的生活状态崩盘了，健康问题，减肥导致的情绪问题，自我追问的教育者价值，人生价值的问题……

    当时迷茫未知。

    而到了北京，这些问题就都不是主要问题了。

    从零开始，眼前的问题变成了生存奋斗，每天起床开始为生计奔波。

    退回到底层一无所有的状态，追求的目标又变成柴米油盐，这些最基本的人生需求了。

    忙碌会让人放弃思考，所以打工人会越奋斗越呆，在固有的轨道上即使勇往直前，最后也会被繁重的工作，一成不变的生活拖垮。

    而使命啊，价值啊，那些思想层次的东西暂时顾不到了。

    名商大厦，北京第一站。

    西三环学校林立，教育机构不知凡几，名商大厦为最。

    人大西门，苏州街地铁，交通便利。每年假期，无数来自各区的孩子们，在这边的机构参与各种形式的辅导，暑期班大班，名师班，小班，一对一都有。

    当时的长远天地还在建，中关村还没有地铁，更还没开始孵化教育机构，各个大厦一进去全是卖电脑和配件的。

    我的第一台笔记本也是这里买的，联想的，我对联想品牌忠诚度极高。

    笔记本前后两个都是联想，理由是外放声音好听，跟同事买的别的品牌电脑比较的结论，当然联想的缺点是散热，用一会儿背板烫手。后来手机也用联想，名字熟了么，用坏了就再换一个，买当时的千元机，性价比高的。

    直到出现了华为，心向往之。但我没赶上华为的热潮，华为太贵了，那时候我已经买不起了。

    我前天刚从京东上下单了荣耀的一款手机，千元机，还没到货，东北需要调货。我终于换了手机，而前一部手机实在是不能用了，开不了机了。

    用太久了，屏幕摔碎了，贴膜继续用，边角磕破了，充电时候拿手机微微漏电，还在用，直到用到不能开机了。

    无数机构在名商大厦开点，更有其他地方的私立学校在名商大厦设hr办公室，专司招聘教职员工。

    我在这里一次面试了两家私立学校，都得到了入职通知。

    我选了其中的一所学校入职，分到郊区的教学点。这所学校新开的高考复读班，全国招聘了几十位教师。这些教师入职后的工作先是听课，听课在名商大厦校区，专门的暑期班，聘任的北京名校名师讲课。班主任都是在校大学生，打暑期工的，负责管理，考勤，发饭之类的零碎事情。还可以这样，完全是服务者。

    某名校老师讲课，题讲错了，三种情况她只讲到了一种，另一位全国名师，讲高三复习课，底下睡倒一片……

    这？

    东北的老师不会讲错呀，东北的孩子没睡倒一片啊！

    等到上了课堂，我发现，这个学校复读班的孩子，多数都在普通水平之下。开学摸底，无数人分数只有个位数。这和东北的学校不同，东北的高三复读班当时是有一些考的不理想的好学生复读，想考更好的学校，复读班入学门槛基本是本科线，线下的学生补课则需要多花钱，人数并不多。

    有老师称是学校复读班造就了这些孩子，因为四年之后考的都挺好。

    而一般第一次没进本科线的学生，则多数服从结果去了专科学校或者回家自谋就业。

    当时数学组长是个退休老教师返聘的，老家也是东北的，他坚持讲摸底考题。

    三五分的学生，听高三摸底考试题？

    后来我知道，只有我听话的讲了摸底题，其他老师各行其是，直接复习高中第一课，最简单的集合开始。而当时学校为了做口碑，对家长的承诺是让任何学生满意，学生有一票否决老师的权利。

    别的老师都抓紧讲简单内容，希图让学生听懂，抓住学生的心，让他们别投反对票。而我完全不知，我尽量用最简单实际的语言，给这帮分数及格线以下的学生解释清楚摸底考题。

    多数学生也是听懂了一些了的，但是，有不懂的。

    而这个不懂的，还是找茬的。

    他因为高考成绩低，以北京考生的身份，考到了东北的一个专科学校。到校之后不堪忍受校规，及东北的气候吧，两年后退学了，真实退学原因未知。

    来复读学校的时候，年纪已经二十几岁了。

    他在东北生活过，自然听得出东北口音。

    我是东北人，我普通话标准，一级乙等。很多人听不出我是东北人，包括东北本地，第一次听我说话的都不觉得我是本地人。

    但是不免偶尔说话的时候，有东北的腔调。

    这个学生抓住这个腔调，上课间隙和我聊天，问我是不是东北人，我没多想，就说我是。

    第二周，学校通知我办离职。

    原因？学生投诉。

    后来我知道，就是这个学生，二十几岁，东北读了几年专科回来复读，摸底考5分的学生。他投诉的我，说我一个外地老师，讲的课他听不懂……

    数学考5分的有时候实际能力比3分的更差，因为当时数学卷的选择题是5分，可以蒙对一个，就是5分，可能啥都不会。而3分，不是半个填空题对了，就是解答题写对了第一个小步，是会一点点的。

    他听不懂某些题是肯定的，但是全不懂，就未必了。先从口音找茬，让学校没法说，再说自己听不懂，一票否决，让我下课。这是我第一次领教北京的学生。

    之后我教过很多北京的学生，各区各分数段，极端优秀的，极端基础差的，国内的，国际的，竞赛的，……没有一个学生挑剔过我的普通话，也没有一个同事老师从我的口音听出我是东北人。

    我确定，他就是找茬。

    更深的原因？

    学校方面肯定有的。

    当时轰轰烈烈全国招聘，招来的老师很多，但是招生不好，实际分班学额没有预计的百分之六十。很多老师知道情况自己就另谋高就了，我到职晚，消息不灵通，分到了一个班的课。

    当时并不开心，因为课时少，就意味着收入少。胜在能提供住宿，而我从买了火车票之后，手里一共就剩200块，全部的钱都在老家买的房子里，临来北京前，还还了一笔购房款。

    200块就敢来北京？

    因为我知道快开学了呀！

    很多私立学校包食宿招聘呀！

    因为一应聘就被录用了呀！

    因为我对我的教学能力有信心啊！

    我是省级优秀教师，骨干教师，出过好几本教辅书，完整从高一到高三带过三轮考生，现行人教版任何版本的高中数学我都教过。三轮教改，从代数几何分家，到代数几何合在一起，到新课改我都经历过。而我连续两年高三把关了，最后一年是高考复读班跨文理三个班。

    有意思的是，那一轮的新课标，东北改的比北京早。我到北京那一年，北京还没改，第二年改的。而最新一轮的课改，北京先实行了三年，东北今年才实行。不知道算是东北教育越来越落后了，还是说北京越来领先了。

    被辞职我并未难过，因为还有别的地方需要我。

    但是，拿到离职清算工资的时候，我有点遗憾，一个班的课，一周时间，课时费带基本工资和餐补1146，如果两个班呢？如果四周呢？那收入是老家私立三个班超负荷工作的两倍，还包单人宿舍住宿。后来我知道，那种条件的宿舍，即便是学校所在的郊区，房租也得近2000。

    第一份工作让我了解了北京的学生，他们可以当面和你闲聊，实际套取你的个人信息，然后背后告状。北京的私立老师是服务业，需要哄好学生。

    当时学校的宿管，班主任，教导老师对学生就是各种哄，语重心长，语气宛如邻家大妈，“孩子啊，这样可不行啊”“不舒服啊，回寝室休息吧，老师给你打饭吧。”后来几年，称呼就变成“宝贝儿”，所以班主任跟学生都称“宝贝儿”。

    而东北，孩子在老师面前则听话许多，课堂上，以及校园内，老师都是管理是教育，而不是哄。当然，出了校园就不一样了。但是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呀。

    到我八年后回到东北的公立学校，看见班级门口的班主任训学生，又是一番光景，学生犹如绵羊，老师高分贝，满走廊都听得见，像抖音里有人模仿的那样了。

    有点豪横了！

    也可能是我的看法不同了？

    拿了1146，我就得从学校宿舍搬出去了，而房租就是个问题了，好在学校所在村儿里有房出租。很多城里上班的人，租在郊区，早上坐公交去上班，晚上下班坐公交回来，早出晚归，不做饭，只是居住。

    村里四合院挺多，多是门房出租，我租了一间，房租三百，月付。

    坐公交到名商大厦，一个多小时，在北京这个上班距离并不远。

    这时候另一家我应聘过的学校，已经开学了，师资完备，我去问的时候，暂时不需要全勤老师了。校长给我一个周末去上大课的机会，一周一次两个小时的大班课。

    一周就上一个课是不够的，因为私立学校已经开学，老师基本确定，只会有前一个学校一样辞了老师的情况，不会有再招聘了。我又应聘了名商大厦的另一家一对一的辅导机构。

    后来知道，这家机构特别有名，是一位数学名师开的机构，做的很好，生源源源不断，给老师的待遇也高，当时有很多学校里的老师周末去那上课。

    我应聘的时候并不知道这家课时费高，只是因为经常出入名商大厦，路过多了，想求职就去了。

    其实刚开学是辅导行业淡季，学生基本假期经历过集中辅导，开学前后一周，多数准备学校的各种事项，适应新学年的情况，甚至适应新老师新同学新学校……

    做了一套模拟题，说了简历，填了张表格，我算在这个机构挂名了，有合适的学生会推荐我，就等有课通知我了。

    薪资待遇？

    我写的薪资要求是一小时80，因为老家私立的班课是一节课16，北京第一份的私立一节课80，我觉得80已经很多了。

    但实际私立学校是有底薪的，而一对一只看课时，没有底薪，时间也不是45分钟，而是一个小时。班课和一对一都有的机构，在换算上，会把班课的45分钟等同于一对一的一小时计算薪资。也有单独定薪的是另外的情况了。

    最主要的是，名商大厦的一对一学生，面对的是全北京需要提高成绩的孩子，其学生素质及内容要求要比私立高考复读班多得多，复杂得多。

    全北京教学最强的区，最有名的机构，最抢手的师资，课时费能低的了吗？

    接待我的，是个负责人，知道我是土包子，实际给我的薪酬是80，120两个档，一年之后我就不接80档的学生了，而两年之后我知道，别人同样条件的，一个私立学校出来的老师，他们要求的课时费是150，200。五年后微信群普及，我知道，有本科刚毕业的老师在那里带一对一拿一小时300.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在辅导圈是成立的。

    相比于机构的价格，上门辅导的价格更高一些，因为机构运营成本的问题，每个老师拿到的都机构收学生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机构课自有评判课时费的标准，和水平，学生，教师自己要求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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