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楚了?”小青蹙眉问道。
“那道士年龄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从衣着上看,好像龙虎山天师道的袍服。但具体姓名不清楚,那些人只称他老仙师。不过,这个老道士非常古怪,他不问人收钱,只收蛇,大蛇小蛇来者不拒。所以,这些日子上山捕蛇的人特别多。”
小青秀眉皱的更紧了些。
“他送子的秘方是什么?”
陈宝来如实道:“秘方很简单,就是从雷峰塔上偷一块砖回来,然后打碎研磨成粉,混着他施过法的蛇胆,直接吞服即可。据说,吞服之后,不仅可以生儿子,还能镇邪辟火。以至于,现在每天晚上都有人去偷雷峰塔的塔砖。即便有警察局的人值守,也照偷不误!”
“这是为何?”
“据闻,这股风已经还传到了上海那边,而且越传越邪乎。只要偷来的砖,盖在马桶上,就会生儿子。于是,有些上海人去不了杭州,也偷不上雷峰塔的砖,则想方设法去偷别人家的。如此,使得雷峰塔的砖奇货可居,千金难求。自然会有人花钱收买那些警察局的人,所谓值守看护,不过是做做样子,晚上照偷还是偷。”
陈宝来犹豫片刻,继续道:“照这样偷下去,雷峰塔本就摇摇欲坠,估摸不出个把月,必倒。”
闻此言,小青突然怔住了,两行清泪缓缓流淌下来。
为了等来这一天,她足足等了千年。
犹记得,法海留下的四句偈语:“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法海恐怕没有想到,如今西湖水已近干涸,雷峰塔也已摇摇欲坠。至于江湖,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哪里还有什么江湖。
近百年,因为战乱缘故,西湖一直没有进行像模像样的清淤疏浚,湖床不断抬高,水深处不足五尺。
水底更是水草丛生,游船过处,经常泛起阵阵潮泥。
少雨年头,湖水水深只过人膝盖,部分湖面干涸见底,已是“西湖水干”的景象。
倘若因周边百姓盗取雷峰塔的塔砖,雷峰塔也必然倒下。
西湖水干,雷峰塔倒。
如此,姐姐素贞便可出塔,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老秃驴,你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这雷峰塔会因世人的贪婪、愚昧而倒下。”小青暗自讥讽道。
只不过,这个在净慈寺山门前摆摊的老道士极不寻常。
不占卜,不问卦,只送求子秘方。
而这秘方极为古怪,雷峰塔的砖,蛇的胆。
偷塔砖,意图毁塔;吃蛇胆,意味复仇。
毁塔自然是让姐姐出来,复仇那就是杀死姐姐。被镇压之前,姐姐素贞并未与牛鼻子道士结下仇怨。被镇压之后,就更谈不上与谁结怨。
但如今看来,这个老道士分明是冲着姐姐素贞而来。
难道是他?
小青想到一个人。更确切地说,不是人,而是妖,他是那凤凰山的金拔法王。
那金拔法王明明被观音大士收入净瓶之中,按理不应该能够逃出生天。
但凡事总有万一。
万一真是金拔法王来复仇,那姐姐素贞就危险了。
不过,她不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更不愿意看到姐姐素贞刚出塔就遇到不测。
所以,她决定要在雷峰塔倒掉之前杀死这个老道士。
“你安排一下,给庄子里的人发些钱财作为盘缠,让他们收拾好,这两日就离开山庄。安排妥当后,关闭山庄,你回徽州,这里就不必再过来。”
陈宝来心中大惊,忙问缘由:“这是何故?”
小青不想与他多作解释,“此处事情一了,青白山庄就再无存在的必要。不过,这山庄地契、钱财本都属于你。今后,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陈宝来心神些许恍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但公子不愿意多说,他也不便多问,值得照做就是。
因为,他的命是公子所救,且还传他道家练气的法门。故而,在他心中,公子是他再生父母。
为公子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事?”小青轻声问道。
陈宝来鼓足勇气,道:“承蒙公子相救传道,但至今未曾见过公子真面目。公子乃宝来恩人,今日一别恐怕今生难以再见。宝来恳请公子,能否亲见公子真容,铭记于心,今世不忘?”
禅房内,没了声音。
陈宝来心中捏了一把汗,暗道方才自己有失冒失,那番言语会不会惹恼了公子?
就在他如坐针毡之时,禅室的门开了。
一袭青衣,染就一树芳华;两袖月光,倾诉绝世风雅。
小青淡漠如水,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陈宝来看的如醉如痴。
等他清醒过来时,小青已凭空消失。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墙上的那副画。
犹豫片刻,陈宝来缓缓走到禅室门边,探出头,朝里望去。
禅室内空无一人。
陈宝来暗松一口气,然后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喃喃笑道:“恩人竟是落入凡间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