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不知为何,肖少华竟听出了一丝凝重。
“我记得这些,我以前都跟你讲过,”肖少华不解地:“怎么今天突然问起来?”
“我知道,”赵明轩声音里没有一点笑意,“你常常通宵。”
“咳,”这个事关家庭和谐,肖少华心虚地咳了声,试图转移话题:“你们今天还是去沙漠?”
“对。”
“有没有发现什么?或者找到什么线索?我记得你先前跟我提过……”
“少华,”赵明轩打断了他:“等这次任务结束,我有话想告诉你。”
“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肖少华半开玩笑地反问,也没逼迫对方。吴靖峰见他接着电话便没跟来,肖少华走了几步,到了不远一面崖壁前。尽管瀑布干涸了,这山石嶙峋上还有几根灰绿的小草从缝隙里艰难探出,看着顽强又可爱。
“知道么,赵明轩,”许是四周没人,肖少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我想吻你。”
尾音落下的刹那,听筒内一下静了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而肖少华说完,脸颊就发起烫来。他闷声不吭等了会,不见有人应答,以为是他手机信号断了,便将手机拿开看了看,依然那一格。于是重新贴回耳边,发现还是有些环境音的,由着风声在耳边吹拂了片刻,他忍不住唤了句:“小二?”
“嗯,”那端赵明轩的声音响起了,“我知道了。”
哨兵的语气听来很平静,淡淡的,就同先前一样正常。
也许是太正常了,肖少华感到了一丝不可名状的失落。
“那先这样,”没有任这种情绪过多侵蚀自己的心境,看到吴靖峰朝自己招手示意,是龙组接应的人来了,肖少华很快收拾好状态,一如既往,“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挂了。”
远远地,背景里不知谁的声音喊了一句:“赵监察……”听来是个年轻男性,十分悦耳。
“少华!”赵明轩一下叫住了他。
“嗯?”肖少华正要按下终止键。
“……”那端顿了几秒,只说了三个字:“你也是。”
肖少华嘴角微勾:“当然。”断开通话,收了手机,走向自己秘书。
来接应的人是白湄。年轻的女向导一身青色道袍,玲珑身段披着棉服,一头白发挽成髻扎于脑后。她坐在一架羊车上,见了肖少华,并不下来,只道:“肖主任请上车。”
说话时,风撩起了白湄脸侧一绺发丝,颇有些仙逸之姿。
这是肖少华头一回见到这种羊车,车头的两只山羊有半人高,羊角弯弯。他不由地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颈后,触手油光水滑的皮毛灰白相间,山羊垂着眸,很是温驯的模样。
先前领路的护林员恭敬候在一旁。待吴靖峰跟着肖少华上了车,白湄在车前立了根细杆,细杆尖吊着一束叶子,山羊就往前动起来了。踢踢踏踏的小碎步,跑的快而稳健。
车身四壁皆厚木板,车窗车门皆有遮挡,再将棉制的布帘放下,便能将冷风阻隔在外。白湄专挑的林间小道,这样山路虽不太平,也不至于过于颠簸,她一心赶车没有说话,肖少华靠在车壁上抱臂阖目一脸严肃,像在思考着什么。看得吴靖峰纵然对此间有些好奇,也是不敢出声的。这样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也就是与公孙弘会面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道观显然已很有些年头了。歇山式檐顶的琉璃瓦褪成了斑驳的旧色,墙面的漆红剥落,入口牌坊上的几个字经过了风霜雨露、岁月磋磨,仅依稀能看出“云”和“隐”。
据州志所载,此处曾为佛道兴盛之地,最为鼎盛时,山峰上庙宇鳞次,道观绵延,信众香烟连日缭绕飘散不去。如今开发有限,加上疏于打理,山路难行,便游人渐少,四处荒草丛生,呈现出一派衰颓景象。
白湄拴了羊,领着他们径直穿过中门、正殿、回廊,到了后院一间静室。
一路行来没有看到其他人,反观观内楼阁破旧,断壁残垣间枯叶遍地,寒风卷起时宛若废墟。若不是白湄领着他们来,肖少华怎么也想不到龙组组长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白湄将人送至静室台阶前,默默朝门鞠了一躬,便让吴靖峰随她离开了。
剩肖少华伫立少顷,拾级而上伸手叩门,岂知这门被他指关节一碰就自己开了。而当他一步入这间静室,即刻就发现了这里的不同。
——太干净了。
这种干净指的不是一尘不染,而是一种“简”到了极致的朴素。整间静室就一面地板、四面墙,除了一扇浅色的竹制屏风、一盏米色的纸质灯笼,半点多余的装饰也无。天光透过窗棂,些微地蒙上了一层恬然光晕,仿佛大海上暴风雨中的一方宁谧小舟,与室外荒疏的景象如此截然却浑然相合。那一刻,肖少华想到了一个词:禅。
公孙弘一身白色袍服盘膝坐在中央的云床上,手旁放了一卷翻开一半的经文。
他静静坐着,闭着眼,似是坐了许久,原本乌黑的一头长发霜白如雪,逶迤于床,与他袍服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令见到他的肖少华不由吃了一惊:“……公孙组长,您的头发……”
这位龙组组长慢慢抬起了眼。随着距离接近,随而肖少华看清了,不仅是头发,对方的眉毛也白了,脸上布着皱纹,眼角耷拉着,皮肤下垂,宛若一名真正的耄耋老人。
“你父母之事,”公孙弘开了口,嗓音透出苍老的沙哑,“不必担心。”一句话先答了肖少华来意,“吾已使诸公知悉,此事全为吾师尊,宣烨一人所执。与尔等无关。”
他这样一说,肖少华就暂时顾不得人形容改变的事,上前几步追问道:“请问公孙组长,我父母到底和您的师尊宣烨是什么关系?宣先生是我的……或者说,汲灵引为什么会在我身上?请问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听他连珠炮弹般抛出了一串问题,显是埋在心里许久,公孙弘看着这个气质清峻的年轻人,幽深眼底染上一抹淡淡笑意,“……你的父母与你,你们与宣烨,其实并无太大关系。”
肖少华瞪大了眼睛:“那为什么……”
这些天来,偶尔翻出脑海的荒谬回忆,无稽地,没有任何缘由地:
——“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跟宣烨……”
是多年前父母在后院私语时,无意的一句。
——“眼一花就认错人了,”是已故导师缅怀时的音容笑貌:“你……真像我一个朋友年轻的时候……”
——“……他们竟将汲灵引,放在你这冒牌货手中。”
是敌对向导扬手时的肃杀寒光。
帧帧画面,种种蛛丝马迹,如同走马灯般,更迭而过,最后定格在了——
“我这屏蔽器可贵了,要给人偷了就没了……”
是母亲将汲灵引亲手交到了他手上。
“他不过救了你。”
只听公孙弘答道,像叙述着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实,面上波澜不惊,“若吾所料不错,你本是……不应存在于这世上之人。”
狭长的黑瞳注视着肖少华,平静地说出了残酷的话语:
“一个早夭儿,出生后不久便断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