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武一愣,怀疑是否自己幻听,陈参事之前可都是称呼自己为押衙。见陈秉文一脸严肃作揖行礼后,连忙站了起来,打着赤脚快步出了水桶,拉住陈秉文的手说道:“先生,这如何敢当!”
陈秉文道:“若明公不弃,秉文愿效犬马之劳!”
李耀武纳闷的想道:陈秉文三十岁出头,乃进士出身,诺大个灵州也就十多个进士,以他的身份,迟早会成为节度使属官大员,这是唱的哪一曲?
说道:“先生,耀武何德何能,能得先生如此信任?”
陈秉文道:“明公且勿妄自菲薄。秉文认为,明公有抱负有作为,又有忧国忧民之心,能屈身下士,恭己待人,爱兵如子,军民拥护,信义与武勇著于朔方内外,真当世之英雄。”
李耀武道:“先生过誉了,耀武愧不敢当。”
陈秉文道:“不知明公之志如何?”
李耀武严肃说道:“先生,耀武只愿天下一统,国泰民安!百姓都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能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幼有所教。”
陈秉文道:“此亦秉文所愿!可自安史之乱以来,干戈不息、乱贼横行、礼崩乐坏、生灵涂炭,不知何时才能终结!”
李耀武心想,陈秉文不可能会未卜先知,了解到五代十国现还只是开头,为何说不知何时才能终结。
李耀武试探着说道:“先生,今上外号李横冲,勇猛作战数十年,战功赫赫;又为人重义,性情谦和,善于纳谏,勤俭不尚奢靡,系不可多得的明君;现朝廷禁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先灭梁朝,败契丹,又占两川,天下三分已得其二,一统在即,为何是不知何时?”
陈秉文道:“明公所说有理,但朝廷内忧外患尤在。先说内忧,今上现已60高寿,而储君未定,能克继大统者有三,养子从柯,次子从荣,三子从厚。皇三子年幼却因相貌酷似今上,尤受宠爱,今春得以尹京(京师河南府尹)、判六军诸卫事(禁军首领),虽无储君之名,已有储君之实,然当下乱世,又如何能令骄兵悍将服从。养子从珂,勇猛刚毅,战功彪炳,尤如今上当年,且于去年今上监国之时,得掌京师兵马大权,现虽出局外放河中节度使,仍不可小觑,且今上故事尤在,他日必生内乱。另两川虽平,却大将被杀,人心不附奈何。契丹日益坐大,而河北愈加削弱,外患尤为严重。所以不知天下何时太平。”
李耀武听完,心中却是极为震撼,尤其是今上已高寿,而储君年幼威望不足不能收服手下骄兵悍将,这是最主要的矛盾。因为现为乱世,不是那太平时期一个几岁的小孩也能顺利继承大统。唐末以来,从上往下,都是混乱之极。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是这时期武将的豪言壮语。这句话的魔力,和陈涉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同等。所谓天子,原来也不过如此!什么天命,不过如此!从皇帝到节度使,从将领到士兵,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忠义勇信之士稀少,常见的乃是以下克上,造反与背叛。
想到此处,更觉得训练士卒,除了要讲规矩、守纪律、听指挥,还应给将士们普及儒家教义,尤其是当下所缺失的仁义礼智信,还有就是手下各都都头更应重点抓紧培训。
李耀武本就对陈秉文非常尊敬,现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恭敬的说道:“那先生何以教我?”
陈秉文道:“朝廷的困扰,方镇亦然,朔方亦不能例外。听闻节帅已病重,而储帅威望不足,他日必有内乱,明公驻军灵武,瞬间能帅军抵达灵州,他日灵州必为明公所有。”
李耀武心中一惊,顿时汗如雨下。一直以来要求自己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却瞬间破功,自觉城府尚需继续修炼,也对这文人蛊惑人心之本领,不得不服。
陈秉文又道:“朔方只有在明公之手,才能重新焕发出昔日辉煌。”
李耀武仍是不吭声。
陈秉文继续说道:“道理很简单。灵州汉人有限,只有能招抚党项羌人,才能走出朔方。招抚党项羌人,只有明公能做到,也相信明公能做到。所以秉文愿为明公马前驱,效犬马之劳。”
陈秉文目光灼灼的盯着李耀武,顿了顿,又说道:“听闻明公立志收复河套丰州,是否属实?”
李耀武心中已恢复了平静,因陈秉文一向说话做事严谨,现又态度诚恳,不像是刺探,点了点头,说道:“确实立誓收复河套。”
陈秉文道:“契丹国大,而灵州汉人稀少,明公就算全有朔方之后,又用何人前去长期守卫河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得不防。”
李耀武觉得陈秉文所说十分在理,心想自己也是忠勇之士,却听人一席话后,心中已对韩璞有隔阂,就像被种了一棵刺。当今乱世,将士们都严重缺乏信义,更何况羌人。
陈秉文说道:“朔方节度使历来遥领河西节度使,明公只有先据有凉州,再收复河西,由遥领变实领后,才有机会收复河套。”
李耀武听后,久久无语。
忽然李延忠来报,今晚参与议事之人均已来到,请他与陈秉文一同前去。
李耀武才说道:“先生,当今乱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忠义诚信才尤为重要。此事以后休得再提。”
陈秉文却喜上眉梢,说道:“诺!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