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环顾四周,隐隐气场全开,竟有睥睨四方之势。
薛固一时无言,朝臣中也不泛疑惑者,可也有人暗地里哂笑,薛固简直就是千里送人头,蠢到家了。
宇文恪几乎要大声叫好,只许你薛固釜底抽薪,就不许太子拔本塞源?你拿太*祖皇帝拿大梁律令来压太子,可是别忘了,太*祖皇帝当初针对的是连犯谋反谋逆谋叛的广平侯,这是特例特例。大梁律乃是树之根本,不可轻易动摇,而特例却如树之枝杈可以根据皇帝的好恶而改变。薛固啊薛固,你平时何其霸道,张口律令闭口礼法,你欺太子年幼无知,这次被堵的很舒坦吧。
长顺王心里暗惊,事发突然,太子绝不可能提前做好应答准备,这个小太子不是最不喜读书的吗,怎么今天引经据典,竟分毫不错。看样子,太子一直是藏锋守拙,如今真真长大了,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见群臣无异议,太子心里十分痛快,一伸手,童三钱会意,取了一只朱砂笔过来。
“别动。”笔毫轻轻滑过雁云的左肩膀,雁云歪头微微看着年轻的太子,太子的嘴角还噙着一点点笑意。
肩头的烙印在太子的简单勾勒下竟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年代久远的烙痕添加几笔便成了麒麟身上的团花,太子歪着头端详了片刻,又在麒麟脚下添加了一朵祥云。
“好看。本宫名字里有个麟字,就给你画了一个麒麟。童三钱,找人做套白银麒麟护臂,就按照本宫画的图案。雁云,本宫赦免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奴隶了。”
百官散后,太后跟太子在御书房召见舒太傅。雁云站在殿外回廊上,童三钱正带人从雁云左肩上拓下太子画的图案,以便工匠打制护臂。
雁云勉强压制住不适的感觉,他还是不喜别人的触碰,可是他却没动,任那几个小太监在他身边忙碌。
这里离着落霞宫并不太远,雁云的心已经飞过高高的宫墙,穿过堤柳,越过花丛。仿佛就是昨天,他还站在落霞宫的门外,仿佛一棵安静的柳树,只等鹤雨走过,轻拂一下她的裙摆,他已经很满足了。
忽然一阵浓郁的花香飘过,雁云瞬间警惕起来。只见花阴公主的辇车华盖招招,扇翣摇摇,一行人前呼后拥,迤逦而来。
“别动,还没拓好。”童三钱一把去抓雁云,却抓了一个空。
“燕侍卫,燕侍卫,这是太子的好意,你不可半路离开,再说,刚才舒太傅也嘱咐你在此等候召见。”童三钱赶紧追过来小声喊道。
花阴有备而来,一见雁云欲要离开,冷笑一声道:“哑巴,啊,我忘记了,你现在叫雁云了,有云有雨,还真是一对。”花阴意有所指,恶语伤人,雁云听而不闻。
“给我拦住他。”四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便扑了过来。
雁云连眼皮都没抬,似乎身影也没什么晃动,只见那四个膀大腰圆的太监便滚到在地,动弹不得,哀嚎无声。
“站住,你不想知道鹤雨现在怎么样了吗?”花阴摇着孔雀尾翎的扇子,轻描淡写地问道。
果然那个该死的哑巴停下了脚步,原来他真的不知道。
“趴在地上,尽你的本分,本公主就告诉你。”花阴好整以暇。
雁云转身便走。
“她死了!”有什么东西冲上雁云的头顶,他只觉得耳朵轰然一响。转身,怒目而视。
花阴示意下车,车后跟的一个小太监伏在地上,花阴踩着他的肩背,摇摇曳曳,不紧不慢。
“你敢直视我,你个贱奴,你给我跪下。”花阴的右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如今忽然挥动起来,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一根小牛皮鞭。
“长公主,长公主,可不敢在御书房外动手打人。”童三钱小跑过来,胖脸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怎么连你也敢教训我?”花阴怒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童三钱连说不敢,心里却连连叫苦,大早上的,这位长公主哪里来的邪火,刚想溜,就见长公主的几个手下把这里看了起来。
雁云一抬手,鞭捎被他攥紧在手里。他直视着花阴,忽然恶心的战栗。就在几个月前,在公主府,在后花园,在那棵三四人高的玉兰花树下,长公主和她三四个面首,是怎样的恣意嘲笑戏弄侮辱。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长公主他们喝了很多酒,是那个长着丹凤眼的男宠第一个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然后忽然间,大家一下子找到了有趣的玩物。他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是怎样剥光了他,用彩纸给他做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花阴给他做了一副纸镣铐,告诉他无论怎样不准弄断。然后大家开始拼命地灌他喝酒,开始是一杯一杯,后来直接上的坛子,他跪在地上,不能违背,也不能拒绝,镣铐是什么时候断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玉兰花树上吊了很久,很久。
雁云忽然想吐,他已经分不清是恶心花阴还是恶心自己。这些不堪的往事,比那个烙印更甚,烙印不过是烙在皮肉上,而这些,是烙在心上,烙在灵魂上,永远也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