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人生炫彩有限公司

球，其中十二个增生性硬化，四个缺血性硬化，六个节段性硬化，一个小细胞纤维性新月体，肾小球系膜细胞及基质弥漫重度增生，内皮细胞节段肿胀，多处球囊粘连，肾小管间质病变重度受累面积为72%……”

    汇报进行到这里的时候，他便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多希望自己是什么急性肾炎或者肾结石，做个手术吃吃药就可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但总归有一个不幸的个体，他们的病理诊断书上会写上：IgA肾病（LeeV级）。

    有些时候，就算是生命本身，也是不具备掌控自己的能力的。他看着床头花瓶中的淡黄花骨朵思考了几秒，再次怀着仅存的希望问道：

    “医生，如果我积极治疗的话，预后会是怎样的情况？”

    “病情相当严重，应该有至少一至两年的时间了。按照目前的情况，到血液透析的程度也就是一次感染的时间吧，希望你能尽快地调整好心态。蛋白尿二十四小时的定量是3.5g，潜血也是3+，血压以及贫血方面的指标，我们会尽量帮你进行控制。可能是你还年轻加上身体素质较好的缘故，换做是一般人，应该早就感到不适了。”

    “谢谢主任。”他低下了头。很多时候在医院这样的地方，很难出现奇迹的。

    眼看着失落的少年，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他们看过了太多类似的案例了，但依旧为一个年轻人的遭遇感到悲伤。虽然在大多数时候，人类的悲欢并不共通，但在医患面前，他们的内心期望说到底是一致的。

    无所适从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刺眼的眼光下，有着广袤的天空，但从现在开始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逐步地与自己失去联系。

    他仿佛已经洞见了未来：他会死，而且比一般人来得快。

    ……

    空荡荡的病房陷入了良久的寂静，随之又被突如其来的访客所打破。

    “您好，请问林辙先生在吗？”从门口进来的男子让原本走了神的少年回了魂。

    “我就是。”原本林辙会获得一个额外特设的病房，但他觉得没必要，太安静了反而会让自己胡思乱想，所以自己便让护士姐姐不用在特意麻烦了。

    “我是未人协会的特派通讯专员，按照会长大人的指示，他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您调派领域内最为资深的医疗人士。”这位专员穿着西装，身姿站得异常的笔挺，仿佛对眼前的少年充满着尊敬。这一幕让刘伯十分不解，他想不明白，完全没有理由为这样一个网瘾少年大费周章吧。

    林辙没有做出反应。

    “这孩子真没有礼貌。”刘伯心里唾骂着，下一秒便准备起身，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专员打量了一下少年，从他苍白的脸色以及灰暗的双眼中，他大概可以猜测到报告的结果并非理想。但不管怎样，他的任务就是让眼前的少年重新燃起希望。

    在停顿了几秒后，接着说道：“您可是我们未人协会里最为年轻的合格者，我们理应这么做。相信用不了多久，领域内的医疗未人便会让您重新恢复健康的。请您一定要对自己保有信心。”

    原本平稳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让刘伯滑倒在阳台的位置。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十几岁出头的少年。

    他可太明白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了，在全人类超过七十亿人口中，完成认证的未人每年不到一百个，而获得所谓更高级别的领域认证的个体，更是少之甚少。

    在上一年公布的名单中，仅仅只有五个人。

    “是吗？”可林辙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被疾病缠身的普通人罢了。

    “什么？您说这个小孩是未人？”刘伯靠了起来，反复端详着眼前的男孩，他此刻看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网瘾看起来似乎变成了一种相当合理的爱好。

    人类社会的评价机制其实很有趣，只要你在某一方面做出一些突出的成绩，别人就会认为你在其他的方面也会有过人的见解，而且甚至还会美化你在另一些方面的瑕疵。

    “嗯。林辙大人，是目前协会最为年轻的准二星生命未人。”

    至于为什么是准二星呢？显然是因为他在最为寻常不过的体检测试栽了跟头。

    “怎么可能？”刘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脸庞，相比于公务员，生命未人的名头不知道要大过多少。现在，屋子好似发着光，他也在一瞬间感到了悲情，这可是站在金字塔尖的救世少年。可现在……

    他叹了一口气。

    “嘿嘿。”林辙只能尴尬的赔笑。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人生这方面，身体健康的二十三岁公务员依旧胜他一筹的。

    “现代医学已经无法跟上人类进化的脚步了。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必须立刻团结起来，只有最为顶尖的波导医疗团队才可以解决您目前所面临的困境。IgA肾病虽然在药理学上无法治愈，但依旧可以凭借药物控制发展的进程，在这一段时间里，协会一定会为您找到生命的新出路的。”

    专员在演说这方面可谓是专业的。如果换做是一般人，早已经被这澎湃激昂的说词给打动，甚至是点燃了。

    但对于准二星未人来说，似乎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我很感谢。”说完这句话后，林辙便拉上了遮蔽身体的床帘，示意自己已经没有了继续交流下去的耐心了。

    显然，这是目前来说最为可行的方案。他唯一能够做的也只剩下等待。

    他握紧了拳头，巨大的悲伤哽咽在喉咙。原本他还曾经幻想过，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刻录一份关于自己的炫彩人生磁带基盘，但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似乎已经不太可能了，没人喜欢体悟疾病的绝望感吧。

    想到这里，他的精神有些疲惫了，这几天他睡得很浅，梦境也是多且杂乱，身体完全没有休息好。他伸了伸懒腰，既然现在结果已经昭然若揭了，在没有寻得新出路的情况下，眼前最要紧的便是让憔悴的身体好好休息一番。可就在他准备躺下休息的时候，甜美的声音将他从颓丧中拉了回来。

    “像蝴蝶般轻盈、像蜜蜂般螫刺，他的拳打不到我，是因为他看不到我。”

    这熟悉的台词出自于拳王阿里与福尔曼的决战片段，她怎么会知道。林辙坐起了身子，原本后背的酸胀感已经非常轻微了。他看了一眼壁上的挂钟，时间来到十点半。看来是自己请的护理帮自己带了午饭过来了。

    从门外哼着小调的身影快步闪到了病房内，手里提着粉色的饭盒，在林辙半遮掩的窗帘前晃了晃。

    眼前，这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名叫波段凌，是他在雇佣平台上点的认证护理。那时候他需要做肾穿刺的手术，医生告知他在术后二十四小时内他无法动弹，需要一个人来照料。可对于林辙来说，自己唯一的亲人是将他抚养长大的爷爷，但怕他老人家担心，所以干脆在人才网上点了这个首页置顶的女孩。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台词。”他从病床上抬起头来，勉强地挤出微笑。

    “拳王阿里，谁不喜欢呢？有人甚至喜欢到把他带到住院部呢！”浅浅的梨涡装满了阳光，微微翘起的嘴角，露出了知晓一切的微笑。

    “你可真是一位过于聪明的好同志。”林辙的脸红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被嘲讽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样，不是说好报告今天会出来吗？”

    “很糟糕。”

    “是吗？”来回走动的身影匆匆忙忙的，刚放下饭盒，就跑到阳台浸泡起了昨日换洗的衣物，卷起的袖口也不高，只露出了些许的腕部。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在想如何安慰自己吧，很快便接着说道：“昨天在你这下班的时候，我路过锦鲤游荡的池塘时，也给你投了一枚还愿硬币，不用担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虽然我也充满着期待，但有些时候就应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是吗？”水龙头开始哗啦啦地流淌，桶里的衣物在女孩的捣鼓下冒出了许多泡沫，在阳光的照耀下，泡沫的表面浮现出七彩的光泽，“那你应该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得做足了准备。”

    原本鼓起的泡沫突然碎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辙变得警惕了起来，如果要说有这其中有什么联系的话，这个女孩一定有问题。

    “这已经是板板钉钉的事情了，就算祈祷了也没有用。”

    “你不会也想说：‘我会在十六岁的时候确诊疾病吧。’”

    “你怎么知道？”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