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想再说下去,身子却是起了哆嗦,那颗心又触在了伤口上,而那个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
“所以,你就一直掀风起浪。西川,乃至镐京。”陈道陵说出后,才发觉并不是多难受,“我那傻兄弟想必此时,也多半境况悲惨。”
“你不恨他吗?”楚云指了指陈道陵背后的伤,笑着说道。
“恨吗?又有什么用呢?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陈道陵又把眼放在夜空里。明灭之间,星光无限,像极了小时候的天,只是身边再也不会有那个叫着自己“哥哥”认了。“你呢,又是为什么?”
“我只是想把那真相,那真相公之于众。”楚云又是把目光放在了陈道陵身上,一双眼却是涨满了询问。
“不必说的那么好听,你只是为了你自己。”陈道陵却是嗤之以鼻,“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哪怕会死很多人?”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死!”楚云直截了当的说道,“她死了,他们也应该死。”
真相?曾经有个人,也是这么说着,可他最后宁愿自己死,也成全了那场旧事。那个人叫齐渊,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宽广的长江对岸,那双眼睛无时不露着认真,而这种认真使得威震四海的大周甲士寸步难移。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可怜世人多愚昧,又有几人能称得上是英雄。绝世如武帝也只能含恨折戟长江,只因的那两人,却是齐泰,东方既白。英雄者正是万劫之下,力挽狂澜。虽百尺之内千刀万刃,亦独步而往,舍生死轻荣辱。
而正是这两个人,又徒自担起了岭南败亡后的苦果。直到直到,那个夜晚,齐渊死的那一刻犹自笑着,“本就没有多想能活到今日,能死在你的剑下,也算是解脱了。”
“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楚云的眼里飞出了愤怒,又是说到“她”。
“也许,她是自己选择死去的……。”陈道陵的声音显得低沉,那双眸子也似没了力气。
“你胡说,她明明可以走,明明可以活,她知道有东方既白在,没有人会拦住他们。”楚云突然间说了那么多,却是更加难受。因为看到了陈道陵的一张脸,平静的脸。
“难道,是陆离刀田猛。可是为什么?”是呀,为什么?楚云又是想着,为什么世间总会有那么多为什么?上天给了人一双眼睛,难道只是为了寻找答案?
“他早死了,陆离刀早死了。那个人却是叫慧明。”陈道陵想起这个人,意外的是,不是那把刀,刀终是无情的,可他却是有情。
见到他时,两人都在喝酒。酒永远是男人敞开心扉的开门砖。他叫田猛,背着把破刀。他喜欢大呼大笑,而他却喜欢小酌浅饮。故事开始便是争吵,口舌解决不了的时候,动的就是手脚了,而那把刀却终是没有出鞘。比试到最后,两人只剩下拼酒的力气了,那天,鼻青脸肿的两人却在酒桌上成了朋友。
直到他看见了另一个田猛,锁在牢笼中的田猛。他可以想象得到,以田猛的性子可以犯出多大的事,可他还是错了,他远远猜不到那次田猛犯的却是意图“弑君”之罪。望着那个牢狱中脆弱焦躁的眼睛,他第二次有着冲动,他要挽救,他不想再让心底落空,因为第一次却是看到了父亲的灵柩。
“你为何救我?”田猛说话的时候,眼中半是感激,半是犹疑。
“走吧。”那人却是轻轻回道,只有他看到那双眼睛深处的笑意,和瑶儿眼中一样的笑意,她却是金圣公主。
而那个夜晚的田猛,终是没有出手,躲在一旁的他禁不住还是捏了一把汗。只是东方既白还是走了,他却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已经走了。
“酒喝完了。”楚云晃悠着身旁空空的酒壶,许是不常酒醉,一张微醺的脸上也瞧不见几分认真。
“故事也讲完了。”陈道陵突然觉得有点热,寂静的夜此时没有风。“只是这船却是要渡往何方?”
“镐京!”楚云说完,脸沉得更快了。
陈道陵听着这句话,心里已是翻江倒海。镐京,这个承载着大周王朝中心的地方,有着不只是表面上的无尽繁华,更多的却是看不见的血雨腥风。如楚云这般的地方世家豪族,轻易却是去不得,如今楚云却是直言说出去镐京的话,只能说明那个雄壮的皇都又出了事情,而且是大事。
“武帝宾天了。”楚云又是轻易给出了答案,尽管那个醉倒的脸上没了笑,眼神却是依然。
武帝?陈道陵一直认为那个人是无敌的,不可打败的。直到,武帝横空出世,两个绝世般的人物交叉在一起的时候,洛阳的日月也似没了光亮。
那个人去了之后,武帝便独步天下,从此再无他人可夺其锋芒。尽管从那年起,武帝一病不起,可这个人如同太阳一般,罩在镐京城上,十几年间,大周朝一向平稳。
只是想不到此时听到这个人死去的消息,不由的又是想起那个人,两者都是如此,天妒英才,竟是双双去了。陈道陵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夜又欺身了上来,停在他的膝盖上,徒留死寂一般的沉默。
“漠北,却是也有生变,幽燕已经告急,卫将军齐泰匆忙挂帅,已是起身去了。”楚云悠悠的说着,飘荡的感觉显然让他的话多了起来。“各地世家,大族,也多启程,现在想必都已经在去往镐京的路途上了。”
猛然间,却是一声惊雷,闪电之际,陈道陵看到了映在水中的那张脸,自己的脸,却是苍白一片。料想不及,方才还是风平浪静,现在已是风波涌起。
“只怕,要变天了。”陈道陵盯着那个方向呆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