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霜舅舅特意变装以避人耳目,把原本蓬松的及腰灰发理成平头,还蓄起满腮短须,就为了能不负所托驾车载七晴石胆和小白狗雪花儿平安无事入山。侠女则骑白马,并牵了宝龙和备用的一匹黑马垫后。山上草叶茂密,阳光照透的青绿「沈香藤」一串串攀附着老树横枝,垂掩了去路。忍霜舅舅路熟,舍山脚行人较多的路线,择高处山径通过,驾了一天一夜的车,一行人终于来到目的地「沈香林」,等候明月老人带俩孩子从地下湖这一头的洞口出现,跟他们会合。
古木参天的沈香林里,人称摘月亭的米色小凉亭舒舒巧巧挤在两棵表皮斑驳的白桦粗干之间。受托传话的修女已跟明月老人的干儿子联系妥当并向忍霜舅舅回报,于是忍霜舅舅带路抵达摘月亭之后即解下一匹马自用,将马车交由侠女驾驶,并与大伙儿在此分手。
临走,忍霜舅舅跨上马车踏板,躬下身子朝车内的石胆道别,握起他手,说,「胆甥,千万保重,不要逞能,知道么?保住这条命,来日方长,可以做好多有用的事儿,也可以好好陪你母嬷养老。这一路去,但凡有一丝风险、半点儿勉强,都不许你斗狠玩命,记得么?胆甥?」
石胆为忍霜舅舅的亲情所感动,紧紧回握他手,说,「忍霜舅舅请宽心,我会谨慎行事,不让母嬷和您失望。」
忍霜舅舅又说,「胆甥,西犁国命运整个儿寄托在你身上。这一路上,看不惯的社会乱象就随它去!至于环境的粗浅、险恶,久了也就视而不见了,千万不要管人家闲事儿,或者半路跟人结怨,横生枝节。只要你负起责任,把西域大环境的动荡平定下来,底下那些细枝末节的乱象自然都会走出秩序来。
你们俩要诚心相待,患难与共,救世的大业要齐心协力、勇往直前。开一步路算一步路,累积起来就很可观了。唉!人生苦短,两人结伴闯天下,到头来最感佩于心的将是不渝的真情啊!」
石胆点点头谨聆教诲。
忍霜舅舅又转向七晴说道,「我有家、有客栈,实在不能奉陪。妳和石胆要相亲相爱、彼此照应。要是石胆任性了、说话不中听了,妳要多容着他、忍着他点儿,绝不轻易伤和气,你们两人合一才能儆醒着专心行路。妳是个真正的好女孩儿,这点儿勇气和智慧妳有,妳要答应我。」七晴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并请忍霜舅舅也保重。
忍霜舅舅依依不舍再对他俩说道,「有侠女在,我就放心走了。此地一为别,不知何时再相见。等西犁国内的政变止息、回归安定之后,势必要派人前来告知近况好么?胆甥儿、晴甥儿,我们保持联络,再会了。」话说毕,忍霜舅舅向侠女交代路线之后就骑马离去了。回程经过皮花汀儿远郊的沙丘,一块厚厚的云团虚悬低空,投影在沙地上,沿路追着忍霜舅舅跑,彷佛太阳公公一阵忧一阵喜,搅得大地时暗时明、阴晴不定。
石胆的舅婆绾着苍白的发髻,穿了件内衬驼绒的黄皮裘,岔开腿,两手撑着膝盖头儿,松垮垮坐在城外山坡大石上歇息。从她所在处望下、望远,忍霜舅舅身影依稀可辨。这儿跟繁嚣的皮花汀儿小镇有段适度距离,舅婆在此把风,是要通知忍霜舅舅绕道回家。
忍霜舅舅走近山坡地时,老远见着岳母坐在大石上,知她客栈生意忙,没事儿不会专程来此守候,想必有网民登门打听石胆下落,想套她话。忍霜舅舅有所警觉,不待两人碰头交谈就及早扭过马头,来到客栈成员抄近路常走的地段,策马跨水并且攀越搭了木板便桥的一处泥泞沟岸,再爬上客栈背面的斜草坡,终于到家。
忍霜舅舅一进后门就匆匆梳洗,把长途跋涉、沾满灰泥的一身衣服换下,顺手捞起他那把鹤颈琴,然后没事人儿似地从容来到前庭闲坐。理了平头之后的忍霜舅舅样貌清瘦而有朝气,为着甥儿也为着西犁与西域的理想好好尽了份力,这下心中有了盼望,长长的脸不再忧郁。他躬身坐上一张小凳儿,左手压低、右肘高悬,俯首倚向左手握把的琴颈,唱得投入。石胆的舅婆坐在对面小凳儿上驼着背听歌,尽可能放轻松,学忍霜舅舅佯装没事儿。等网民再次上门寒暄,问东问西探他口风时,忍霜舅舅果能从容答话,顺利应付过去,并暗自庆幸石胆一行人业已成功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