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即刻通报让猇马王知道。
猇马城城门是三层楼高的两扇铆钉铜门,差役们来来往往忙着把周边儿沙土地洒扫平整,另有八到十名差役分站两行,共同扛起胳臂那么粗的两条绳索,吃力无比地要把门扇往里拖,执行关城门的工作。只是逗留在门里门外、陆续凯旋归来的战士们摇身一变,通通成了瞇盻着眼、魂不守舍的醉汉与色鬼,催也催不得、赶又赶不走,所以城门仅微微阖上五分之一,这会儿还迟迟关不起来。关门的差役也不急,有什么可急的呢?急也会关,不急也会关,天黑以前,好歹把它关上就是了。
寝宫里的猇马王浸在宽敞浴池中,正跟十七八名美女共浴。「把酒给我端来!」他懒懒散散嚷道,「咪咪,娜拉,仙度莎,妳们躲在角落里干什么?嗄?有没有搞清楚?妳们生就是逗我开心来的,我出征去,这么多日没见面,都不想我么?不知道拿出笑脸来陪我,还敢在那儿消遥?嗄?懒女人,还不快过来伺候我!」他全身放松斜靠在池中浅浅的阶梯座儿上,十几大碗纯酿猛灌下肚,骂着骂着不觉已酒气冲天、鼾声大作。跟他一同泡在水里的莺莺燕燕为了打发时间,只好伸手揑起池边儿铜盘中备妥的鲜果、熏肉径自吃上。
不知过了多久,十多名西犁前锋骑兵首先混进城来,用迷药悄悄蒙昏关门的差役,以确保城门洞开。当任务完成时,聚合在百谷山山脚下的西犁国大队车马已然来到。他们兵分三路,通过城上为数有限的卫兵撒下的箭雨,竞相奔驰冲进城门。每匹马拖一辆二轮战车,车尾各站一名驾车兼打仗的西犁兵,挥扫长鞭,果决地抽在马身上,高速前进以争取最大战功。就这样,木轮辘辘飞快打转,驱动了数以百计的战车滚过广袤的沙土地,将茫茫黄尘扬到半天高。
甫攻进城,驾车的西犁兵就斗志旺盛沿街砍杀,百姓纷纷惊惶窜逃,走避不及的瞬间即给马车追上,能砍的就砍、砍不着就辗过去,除一个是一个。就连当街坐卧寻欢的那些醉醺醺的战士们也都不中用了,死的死、伤的伤,不再是西犁军对手。
百姓之中有几名平日表演宫廷战舞的大汉吨位特重、反应奇慢,才拔腿欲逃就给几名西犁兵一跃而上,以臂弯勒住脖子,扳倒在地。大汉几乎□□,只在腰间捆了条白布丁字裤,光着膀子露着腿,半长的一头直发扎成一束,翘在头顶,大大的肚皮腆得老远,浑身上下净是白花花、软绵绵的肥油,扑倒的剎那,松垮多肉的下巴还危危颤颤颠了几下子。第一批西犁兵刚随大汉们一齐卧倒,第二、三批西犁兵即上前来支援。相较于大汉来说,这几名兵丁个头儿较小但是手脚灵活,骑在大汉身上往头脸心口猛打一阵,拳拳都中要害。大汉徒有块头、没甚气力,通通趴在地上任凭宰割。临了,西犁兵一把抓住大汉头顶的发束往上一提,拿利刃朝他们脖子一抹,大汉就都没命了。
路边儿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小个子猇马人「叮咚」,鼻子肿大、眼小如豆,头戴宽缘高顶的软皮大遮阳帽,半张脸都给掩了去,见城门失守、大事不妙,赶忙往城里头报信去。他踩着外八字的步伐啪搭啪搭没命地往前跑,疲软的两条腿使不上劲儿,边跑边吐大气,且不忘仰起头,别教视线给低垂的宽软帽沿儿挡住。既仰起头,一手又不时得压住帽子,免得它飞掉。仰着脸的叮咚越过自个儿茄子一般上呈凹弧、下如垂球的鼻子往前看,目标在望,就恨步伐太小,不觉张开嘴大口吸气,显然体力不胜负荷。
城后方一处宅院里聚集了十几位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家女儿,各个都经过悉心装扮,头发侧边儿插上了鲜艳浪漫的大朵花儿,身着阔气大花图案的蓬软宽幅大裙,闲暇无事儿正嬉闹着玩儿。惊慌失措的仆役叮咚一头栽进屋里来报信,姑娘们皆感诧异,一致停下游戏,回头探看发生什么大事儿。既知敌兵入城,人人自危,女眷们必是贞德难保、处境险恶,遂依循父执长辈平日备妥的逃命机关,溜到屋后膝盖那么高的一座小土丘旁,踏上两步,从丘顶挖好的地道入口鱼贯钻了下去,并由殿后的叮咚从内部捣毁入口,封死地道。
浅浅的地道横亘半个城区,地底走到尽头爬出去,原来是城外旱地里土砖砌的一口枯井。姑娘们平日嬉游舞蹈、玩耍惯了,体力经得起这点儿折腾,出了井口儿稍稍站稳脚步即抓紧时间跑离这一片空地,奔向林间寻找掩蔽。殊不知石家王朝所统驭的西犁部队素行优良,从不欺负民家妇女,这在「寒天山」南北麓上百个大小西域国家之中,实属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