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悬崖已收不住脚。小径口儿左右侧大树后头各站一边儿的石胆和品儿心伸手从兵丁后背拦腰一推,借力使力,先把头八名兵丁一一送下断崖去。接着趁第三四五六排敌兵尚未反应得及,他俩一手紧抱树干,站稳马步候驾,一手主动迎敌,向前盘住对方肘子,致敌我两方前臂交握,将那已到位的兵丁朝自身猛然一拖,他俩身子再往侧后方一闪,顺势把对方抛下山崖,连着又各送了八人上路。
石胆跟品儿心仅占崖顶区区一角,竟出奇制胜,一口气解决了二十多名兵丁。前人下场,后来的人看在眼里,心中已有准备,于是黄巾兵队伍自动分支,两左两右各自抓准目标,直冲他俩就要蛮干一场。兵丁挥刀,石胆和品儿心持剑,敌众我寡,千钧一发,每和一名黄巾兵交手一次,决胜负就只容一个回合。黄巾兵维持四人一排,一堆一堆冒上来,总有六十来梯次,各个跃跃欲试要置他二人于死地,却不得其法。
石胆能胜,原因有三。一来,足智多谋的他深谙敌明我暗之理,诱敌上山,而断崖也就属这一段最绝。敌兵上冈苦无缓冲余地,石胆方能利用天险从容接招,绝处逢生。
二来,幸亏地形险要,小径口儿上过窄,上山的行列先天受限不免推挤失序,以致兵丁上阵的气势大挫。于是人单力薄的石胆二人抢到机先,守在山径口儿上,来一个顾一个,得以将黄巾兵各个击破。情况棘手时,至多也仅需一手应付三四人,攻击力旺盛,锐不可当。
三来,黄巾军空有蛮力没有对策。原以为石胆既敢挑衅,必然好整以暇早早藏妥大队人马,布陷候敌。不料他单枪匹马只带了亲信一名,不按牌理出牌,毫无阵式可言,害得黄巾兵的集体攻势完全破功。何况两百余兵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追上山,见仅有二人接招也不免心生骄矜,大意轻敌,只好一列一列送死。
石胆率品儿心面对敌兵,就这样拳□□锋、宝剑伺候,再顺水推舟随手拖几个下崖,半打半抛居然奇迹发生,消灭劲敌。黄巾兵个别的武功纵然不是他俩对手,但是人多势众仍然轻慢不得,况且石胆自个儿背临险崖,一不留神也会摔得粉身碎骨,结果却毫发未伤逃过一劫。
一阵砍杀暂歇,他两人慎防伏兵暗藏,再三确认敌方真没了动静,才遥遥俯视黄巾兵的下场。崖壁刀削似地垂直陡峭,谷底白茫茫的激流依稀可辨。两百多名壮汉给抛下山去,崖壁不留人,直坠谷底,甫触水面又遭气力万钧的洪水逼走,结果竟连半具残尸都不剩。
摆平黄巾军之后,石胆命品儿心前往保明客栈查问朝士一家下落并护送他们到安全地点暂避风头,石胆自个儿则绕道离开。沿路环山遍野的「草芒铃」开出嫩黄的花朵,风一吹,金黄的花粉立刻飘忽飘忽散开。夜深了,凉气袭人,林间空地降下一团白茫茫的浓雾。雾固然无影无形,却像裱了框似地凝滞一处,整个儿的高不过树梢、低不着地,就这么不上不下悬着,久久未散。
雾气迷蒙,几乎遮去四下整片视野,唯左首林边儿雾较淡,幽幽一抹在空地跟林木接壤地带流连,有意无意暴露了景物一角:一株「五重青」上半旯儿罩在阴暗里,看不分明,可树的下半旯儿和树下草丛就着浓雾筛剩的薄薄月光若隐若现。五重青正当年盛,树干给夜半露水浸润得黑漆漆、湿漉漉的,偶然赘下一根细桠,长手长脚朝低处伸去,桠上绿叶错落有致,一片片两头尖尖、中央修长,形象标致,叶面甚有光泽,看上去既滑溜又绷脆。
树根旁的野草踊跃往上窜,草面如刀,也利、也挺,支得老高,到了尖端又纷纷□□,争相迎向微潮的雾团。这草有几株是初生的嫩绿,有几株带成熟的翠绿,还有几株呈苍劲的墨绿,草叶沾染露水,尘埃尽都洗去,新新旧旧的绿,颜色鲜艳得出奇。或有小花零星穿插长草间,说是花儿,实则是一个个单朵细杆儿、毛茸茸的小圆球,雏鸭羽绒一般,似乎透明又不尽然,风一起就四散纷飞。这样一来,细弱的残瓣没了着落,只好各自依凭风的波纹柔柔飘开,一头没入光线朦胧的雾堆儿里。走入花间草径,石胆心情稍稍沉淀下来,首先映上心版的就是天使般温暖美好的七晴。恋人初相识,急于探索彼此内心世界,聊的虽都是些生活琐事儿,多少情意却尽在不言中,以至于七晴的每句话语都教他咀嚼再三,每个笑容也都令他回味无穷。于是扫荡了敌兵的石胆未曾耽搁,就在满山草芒铃伴随下,一心思念着七晴的种种,尽速返回石灰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