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池湖水半池冰,说的就是现在的镜湖,在镜湖最中间拦截而断,向着拓跋锋坟冢的一般湖水温润如春,就好似拓跋锋这个人一般;而另一半则像是宁轻那般坚硬冷淡如冰,凝结千万载,从不曾融化。
武启手指仍旧插在潮湿温润的泥土里,仿佛好在触及着地下葬着的那个人的体温,四周温润如夏,武启却丝毫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想要的不是这样在他人死后的安慰,对于理想丧失之后的哀悼,如果可以,一切在发生之前阻止不就好了?生而为皇,就不应该站在制高点去俯视座下的臣民,生而为皇,就注定了要去拯救他们不是吗?整个世界,由他来背负,不是吗?
如果说人生是一片必须要融化的雪花,那么他希望的,不是现在这般因为人为的因素消融,哪怕消散的那么瑰丽;但是就让春天的太阳融化他不好吗?
他,想不明白。是从小到大他所坚持的信念错误的,还是错的是这个世界?
武启坐倒在拓跋锋坟冢前有多久,杨宗保就呆立在这有多久,满满一壶琼瑶佳酿载着他对拓跋锋的追悼,浸入地下;杨宗保就不在说话,脸上的寒冰越发的森寒。
“你还要在这里哭泣多久?”终于,在两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杨宗保开口了,在这片埋葬着拓跋锋的土地里,他越呆越觉得难受,十四岁入伍,至今已经近十年,和寻常的将门子弟不同,他初次进入军队,就没用真名,也没有带着任何天波府杨门的任何荣誉,从北莽边境最前沿的地方开始,每一天都在死人,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是倒下去的那一具尸体,因为他是天波府杨门。
最开始的几年里,他回去那篇现在依旧血红的土地上,对着那一块巨大的衣冠冢哭泣,但到了最后,他习惯了,死人?人类不就是没有牺牲就不会讴歌生命可贵的禽兽吗?有时候,生命只不过是那些手拿笔杆之人笔下的遣词造句罢了,很可惜,在浓重的笔墨也描绘不出关于生命的意义。忠君报国,不外如是。
最后,他逐渐习惯了给每一个身死的人奉上一壶上路酒,希望他们的来世可是不要这么默默无名,不要这么人不如狗。所以,他选择相信武启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选择去憧憬武启给他描绘的那副画面,哪怕在他心中那个可能性是那么的微不可见,他依旧固执的选择相信。
北莽人,九州人,不都是人吗?所以,虽然他和拓跋锋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却很喜欢那种相处的感觉,不是男女之情那种泛滥的喜欢,仅仅只是相处俱欢而已。
“哭泣?悲鸣?我何时流下过那样令人作呕的东西了?”武启抬起头,眼眸深处的坚定让杨宗保心中总算放了下来。
“哦,是吗。那这种令人泛着的,充满黏腻的感觉都快让拓跋在下面呆的不舒服了。他走,就让他好好走吧。”杨宗保笨拙的安慰着,更多得却是在选择给拓跋锋好好上路。
听到杨宗保这般说道,武启稍微愣了一下,缓缓抬头,从湿润的泥土中拔出右手,指甲中满是泥土,手掌上也满是泥渣,但他毫不在意的伸手将覆盖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在脸上留下细碎的泥渣。
“宗保,你说,人死了,真的有来生吗?人死了,就真的会有灵魂吗?人死了,他一定会在天上看着吗?”武启在此刻迷茫了,因为他自己,因为他登记之后需要江湖依旧是庙堂婢女,就因为他需要屁股下的那张雕花龙椅坐的安稳,拓跋锋死了,毫无过错的死了。他好想笑,就为了一个所谓的未来,就将别人的未来抹杀。
“或许有,或许没有,谁知道呢。人死不能挽回,而我们能做的就仅仅是将他们的那一份活下去,将他们的那一份责任承担下去,这是军队里亘古不变的铁律,所以,我们从不会为战友的死亡而哭泣。”杨宗保给了武启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啊,是啊,人死之后事情,谁知道呢。”武启仰天叹了一口气。
一道紫色剑光闪过,从空中坠落下来,两个人从紫色剑光中显露出身影来,楚文生和白素心在用尽全力之后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落到地下之后,白素心甚至需要楚文生的搀扶才能站稳。
尽管不相信,但是楚文生和白素心两人依旧看到了那个冰雕的墓碑。楚文生没有理会武启和杨宗保,走到拓跋锋面前,手臂银蛇暴涨,拓跋锋从坟冢中露出他的样子,脸上的不甘栩栩如生。
楚文生伸手把拓跋锋被在身上,声音哽咽,
“拓跋,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