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花堪折
和英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而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与和英的对话,她是否全听进耳里了?他也无从得知。
木晴天盯着坐在窗棂上的弘苦,眼底毫不掩饰他的疑问。
晃着两脚丫的弘苦却噙着笑不言不语,他不问,她才不说呢。
自从离开木府后,弘苦才得知,主子不知何原因执意让皇嗔站在朝堂为国效命,虽为丹成国子民,但她们徊生殿一向不理朝政,这一次邻国炽雪国浩浩荡荡举兵入侵与丹成国开战,来势汹汹。
尔后,皇嗔入朝为官,官拜户部侍郎,正四品。另一方面,南阁名溪全面大捷,凯旋归来,在皇嗔力举之下,南阁名溪封为镇西大将军。
皇嗔诸事繁多,本不该再叨扰,但干娘的病情却是不容耽搁,她只好连连数封急件送往炀安城侍郎府,幸好那时莫泠雾已然找到,也知晓了她的求助,却因皇嗔那边的缘故而迟迟未到南迷城。这是数日后,泠雾到达南迷城后说与她听的,她方知晓。
而今日,她悄悄带着泠雾进木府一趟为干娘把脉,却得到一个震憾人心的结果。干娘不是重病,而是中盅!且中盅的时日至少已有七个月有余,盅毒已深,干娘近日来中气十足,怕也是红光反照之故,实则干娘已是油尽灯枯,连泠雾也是回天乏力,除非盅主在一月之内为干娘解去盅毒,否则时日无多已是定局。
这些,晴天知道么?他一向以孝为先,此次回归南迷城定也是因干娘的病情,若让他知道了实情,他该是怎样的心痛?
“你没事了吧?”他想问,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摇了摇头,弘苦还是没有开口,唇边还是笑着,心中的沉重她未露半分。她需谨慎方好,不能让晴天瞧出个端倪来,无端多个人忧心而已。
不是很放心,他走近窗台仔细察看她的脸色。就算是受了很重的伤,对着他的时候她也是笑着,全然不管自已的处境,只是一味地不想让他担忧。可她又怎会明白,这样的她会让他更为担忧。
确定她的身子的确已是无恙,他方满意地笑开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弘苦蹙起眉不满地指控。虽然她总爱撒些不伤大雅的谎,但他这么不相信她,也太伤她的心了!
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面对她的横眉竖眼,他笑得很从容,“要让我完全信任你可以照顾自已了,那你就要快些长大才行。”
“我早就长大了!”释去脸上假意的怒容,她跳下窗台宣告。却见他倒退了一步与她保持着距离,他越是这样她越要靠近他,很近很近!她要让他看清楚,她早已不是那个追在他后面跑的妹妹了!
“弘苦,”退了又退,他不解地盯着似是与他赌气的弘苦,看她步步逼近,他突然失笑,“这像是长大了的姑娘所会做的行为么?”
“哼!”娇哼了一声没了下文。
他笑得更欢,实识务地转了个问题,“我有一个问题一直不明白。”
“什么?”突然丢过来的问题让她停下步伐狐疑地盯着他。真是怀疑这是不是他替自已解围的招术?还有那笑容有点讨厌。
“那天在梨园,那女杀手的毒烟我有也闻到,怎么我会没事?”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弘苦应该知道答案的。
弘苦的确知道,但她却没打算告诉他。皮皮一笑,突然凑近把他逼进角落里,双臂撑在两旁空白的墙壁上,身子几乎贴上他的身体,满是阳刚之气的味道侵入她的心神,淡淡的清香衬得他愈发地儒雅。
脸庞因靠近而涨成一片胭红,玉容愈发地显得妩媚娇艳,她的全身渐渐燥热起来,心跳抑不住地飞快,但她仍倔强地不动分毫,似乎脚底生了根。虽然两颊红霞已出卖了她的紧张,但她的神情还是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的眉眼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看得他心里直发慌。
“你……”听到她嗯了一声,眨着眼更加凑近他的脸,温和的气息混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那是一股女儿家的体香混着酒的酣香,甚是好闻。但此时哪是辩香之际,他心中明白若她再不离他远些,他可真要犯糊涂了。
“我什么?”手指轻轻刮下他额际冒出的热汗,看着指甲里透明的汗水,她问得好天真,“晴天哥哥,你怎么流汗了?太热了么?那要不要把外衣脱下来?”
他随即抓住她说到做到的纤手,阻去她欲解开他外衣的动作,努力忽略因她的亲昵而加速的心跳,还有浑身不正常的燥热。她是他的妹妹,他不该这样的。
“弘苦,别闹了。”不是命令,也没有斥责的意味,全是无奈的力不从心。
垂下眼睑遮去暗淡下来的眸光,她苦笑着,晴天总是这样,对她无可奈何,却又不肯说个明明白白,永远都处在暖昧不明的灰色地带。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靠在他的肩上几近呢喃地说着,“晴天不该这样的,问我却又不让我找出答案,真是不讲理。”
面对她的指控,木晴天哭笑不得,不明白却也识相地没问下去。他若问了,必定没完没了。她呀,总是有一大堆他想不到也说不来的歪道理,赌得他无话可说,却又舍不得轻斥半句她的不是。
安静得过份的沉默,弘苦不满地微昂首,用眼神指控他的不合作。无奈木晴天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任她瞪个够,就是面不改色仍旧笑盈盈,似乎很享受她的孩子气。直觉无趣,她大有“朽木不可雕也”的沮丧,垂下双肩退了一步,捕捉到他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她的心蓦地似是有什么断了,在她耳旁嗡嗡作响。
“你怎么了?”发现她的不对劲,木晴天欺近她紧张地问着,却被她挥开了手。
“晴天为何会没有中毒,答案我知道,但我不想说,至少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告诉你!”在转身之际,她努力地逼回眼眶里的晶莹,倔强地宣布她的任性。
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故意发难的倔强,他不明白她的情绪怎么变得那么快?前一刻还在尽情地玩着他的不知所措,下一刻竟然堂而皇之地刮起一阵暴风雨?然而无论如何,他从来不会逼她。
轻笑着,他温和地说道:“没关系,等弘苦想说了,晴天哥哥一定洗耳恭听。”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何他总是不问个清楚?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难道她对他就那么无足轻重么?他若问了,她定全盘说出绝不隐瞒。可他偏偏就不问,那她又何必说出他根本不在乎的事情!
弘苦非常不满地直跺脚,气极地在书房寻找可以供她泄愤的东西。却在瞥及她刚到时晴天与和英紧紧盯着的一副画时,怒火即时烟消云散,想起她在窗外看着他与和英的脸色都因这副画而变得极为难看。
晴天脸色不佳她可能理解,但和英脸色怎么也会那么异常?难道是在妒忌?
顺着她的视线再次触及他为嫣儿所作的画,木晴天的脸色渐渐变得风云莫测。
“她不值得,”她轻轻说着,转首睨至忽然变得一脸阴沉的木晴天,她提高了声音重复着,“她不值得!林嫣儿一点都不值得你对她那么好!”
“够了!”他大声喝道,深幽的黑眸愈发地阴沉,紧绷的声线透着不愿的无奈,“弘苦,别让我恨你。”
被他一声大喝扰乱了她的心神,直到那最后一句幽幽飘来的冷言冷语,廖廖数字,却足以憾动她的心魂。恨?她扯起一抹笑,妩媚至极,却又无端地让人怜惜,右手缓缓握在弯刀刀柄上,蠢蠢欲动。
“早就该恨了啊,晴天……”
“弘苦,不要乱来……”不安,木晴天莫名地感到不安,果然在他还未说完,“刷”的一声响起,墙上的画应声而落被劈成两半,如飞絮缓缓飘落冰冷的地面。
“我说过吧,如果晴天不爱我,那就杀了我。”幽幽地声音响起,她无所畏惧地迎上他愤怒的眼眸。如果不爱,那就恨吧。
“啪——”
静谧无声,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稀薄,鸦雀无声的书房让人感到无止尽的窒息,只有时间在流逝,听着彼此艰难的呼吸声,彼起彼落。
人们都说,在时间流逝的瞬间往往就是永恒。
木晴天却希望,用他活了二十多年的平生祈求,这一瞬间永远都不要到来。
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烧着,因他一巴掌而扫到的青丝有几缕沾在她瑰色的唇上,她缓缓举手,轻轻地把它拂开。微微地侧过身,她收起毁了他心爱之物的弯刀,低眸专注地盯着被她一刀劈落的画。
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映入眼帘,即使被她劈得四分五裂,仍看得出画中人的精致五官,真是难得的美人儿,不是么?可惜了,可惜了。轻轻笑开,有些浮肿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朵美到至极的笑,没有半丝的不协调,似是折去一瓣的玫瑰在暴风雨中仍固执地傲立,冷然冶艳地绽放。
“晴天……”
他的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得右掌发寒地冷。
“……我讨厌你!”
折花果,是南迷城的一种风俗。
每到这一天,未出阁的女子可以向心仪的男子递送自已亲手所做的花果,是为折花果。如若男子接受了,便是好事将近了。没有女子的矜持,没有固守的一成不变,这是自开天劈地以来的女子首次有了追寻所爱的机会。
许是这样的惊世骇俗,许是这样的与众不同,便让富庶的南迷城理所当然地成为丹成国五大名城之一,其中缘因不乏因此之故。
或许有人会说三道四,或许有人会念叨三从四德,但只要成就双双对对的幸福,谁会在意呢?创始人不会在意,南迷城的百姓也不会在意,那觅得真爱比翼双飞的男女更不会在意。
但,他会在意!
在这一刻,木晴天非常懊恼地发现为何今天不先看看日子再出门?看着眼前正冒着香气的花果,如玉般的白嫩,如清莲泛出的潋香,无可否认,眼前这呈椭圆形的花果实在诱人大动食欲,但他却是毫无胃口,脑际如翻江倒海地闹腾,头痛得很!
好不好吃他无心探索,只是端着盘子的那双手却教他着实无语。
不是才来半年么?怎么连她也知道折花果这个风俗?
双手端着盘子举得有些酸了,和英却还是笑得很甜,轻唤一声:“晴天?”
柔柔绵绵,直要酥了他的骨。
自那次从他书房出来,和英就不再唤他木当家,改而直接唤他的名字。初时他的确不甚喜欢,但也不好直白地拒绝她对他的称谓,慢慢的也就由她了。但时至今日,他还是怎么听怎么不习惯,面呈难色看向和英那张此时粉若桃李的清秀之姿,“和小姐……”
“叫我和英吧,和小姐太生疏了。”刚唤了一声,还来不及纠正和英对他的称谓,反让她先抢了白,纠正起他对她的称谓来了。
木晴天怔住,此话和英不止纠正他一次两次,正如他也说了不下三四次,两人却同样的执固已见,互不妥协。他已是彻底无语,舌头在嘴里转了半天也没唤出来,“你知晓这折花果代表的意义?”
和英唤不出,和小姐她又不许唤,出口只好硬生生改成“你”了。
“自然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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