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长支的生意主要在越南。香港又沦陷过,日军发行军票,银行根本没业务,关了几年门,早名存实亡了。你爸和我爸前些天还商量,是不是干脆把它关掉。”
如果没记错,港英政府对银行监管将会越来越严。把银行关掉容易,想再开就难了。接下来几十年,全港银行会越来越少,并且只关不开。
李为民岂能眼睁睁看着香港第一家华人银行关门大吉,不容置疑地说:“暂时不要关,等从美国回来后我接手。”
“你打算去香港?”
“找个职业银行家,要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我爸和你爸早累死了!”
刘家昌忍俊不禁地笑道:“行,你是大少爷,这些家业迟早要交给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不是想折腾,是关掉可惜。”
李为民笑了笑,沉吟道:“北边战况不好,南边跟着乱,人们对法国人没信心,对皮阿斯特估计也没什么信心。家昌,你天天在外面跑,黑市上有没有换美元的,黑市汇率现在到了多少?”
“太多了,官方牌价1美元兑35皮阿斯特,黑市已经跌到1美元兑45到48皮阿斯特,几家银行股东正头疼呢,你爸本打算去会馆的,快出门时就因为这事被陈经理请过去了。”
这样的机会李为民可不想错过,故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法国人没那么快完蛋。况且法国人完蛋了还有美国佬,回头跟我爸说一声,想方设法筹点美元,派几个人去黑市,有多少换多少。”
刘家昌愣了愣,哭笑不得地说:“大少爷,败家不是你这么败的,还有多少换多少。风险太大,你爸打死也不会同意。”
机会千载难逢,而且李为民不想以后再像昨天一样管李冠云要钱,权衡了一番,毅然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们不敢我自己干!”
“你有钱吗?”
“没钱我可以去集资,可以去借。”
李为民顿了顿,凑到他耳边狡黠地笑道:“我现在说了算,不等于将来也说了不算。这么大家业在这儿,借一两百万美元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真能借到,关键借的后果会很严重。
刘家昌傻眼了,正准备开口,李为民接着道:“吴老板、钱老板和张老板让我跟他们儿子多走动,你帮我挨家打个电话,请他们出来聚聚。集资借钱的事别跟我爸说,另外我没时间,筹到钱之后黑市上的事你负责。”
“你真干?”
“放心吧,亏不了。”
“不行,这么大事不能瞒他们。”
“家昌,你要是告诉他们我跟你绝交!”
同辈之间必须团结是李刘两家的传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两个人要一起打拼,刘家昌只能硬着头皮支持,紧盯着他双眼欲言又止地问:“换到之后呢,总不藏家吧?”
接下来几年,投资机会太多了。
李为民不假思索地回道:“换到之后私下里成立一家公司,想办法囤积些油布,再找间厂加工成帐篷。要做大点,要结实,一个帐篷至少要能住一家人,至少能用一年。”
想到正在打仗的奠边府,刘家昌猛然反应过来,指着北边问:“你是说难民会南下?”
“八九不离十,多准备些,到时候卖给政府。其它东西价格透明,涨太多像是在发国难财,就帐篷最好销。而且帐篷这东西,一时半会间想买不一定能买到。”
“好吧,豁出去了,跟你赌一把。”
刘家昌想起昨晚的事,突然话锋一转:“为民,昨晚你是怎么了,跟学生们说那些,搞得像革命党。”
李为民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家昌,你一直在西贡,非常清楚越南的民族主义思潮像是一座正在喷发的活火山,谁也不知道危及到我们生命和财产的熔浆会喷多大,喷多久,会不会喷到我们头上。我不想搞什么革命,只想保命。保自己命,家人命,朋友命,老乡命。现在未雨绸缪做些准备,将来不至于措手不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没你说得这么伟大,就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家人没一个安生的,李冠云呆在西贡照看生意是没办法,他几叔叔一个当国军死在抗战战场,一个去缅甸帮着转运抗战物资失踪了,一个据说去延安投奔了共产党,这些年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想折腾点事很正常,刘家昌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为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会全力支持你。去美国要好几个月,如果有什么事可以交待给我。”
“谢谢。”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行,”李为民拍了拍他胳膊,若有所思地说:“帮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专门给学生们聚会。阿明那孩子挺机灵,跟他说一声就能明白。”
“好吧,我回头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