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明白的,我宁愿现在被射死的人,是我。”卫青蹲在李敢尸首旁边,闭上双眼,长长叹了口气,心中不住自责,李老将军,都是我卫青的罪过啊!
“舅父…”霍去病虽然不能体会卫青的心情,但他从不后悔杀李敢的这一箭,他若不杀李敢,李敢就会杀他舅父,他,决不能坐视不理。
“啊…”围场内四处盘点箭羽数量的小黄门,突然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顿时被吓得呆若木鸡,他大叫一声,将手中的箭袋一扔,匆忙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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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围场内两个大司马和一个死了的关内侯,闻讯赶来的刘彻大惑不解,向着卫、霍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谁,来跟朕说说?”
卫青沉声道:“陛下,此事因臣而起…”
话音未落,霍去病抢过来说道:“陛下,李敢乃去病所射!当时他拿着箭正对着大将军…”
“陛下…”卫青正欲解释,刘彻以手示意卫青不要说话,尔后指着霍去病道:“你继续说。”
“诺!”霍去病接着道,“当时李敢手持弓箭,箭矢对着大将军说道‘别以为我不敢射你,昔日我既敢击伤你,今日就可一箭射死你。’见大将军身不避箭,那李敢正欲射出,被我所见,便先下手将他射死。”
“你可知那李敢为何要射大将军?”刘彻问道。
“臣亲耳所闻,那李敢心中记忿老将军李广之死,口口声声称是大将军逼死了李老将军。但漠北之战,据臣所闻,明明是那李老将军大漠迷路,误了回合日期,导致伊稚斜单于逃脱,长史催问缘由不答,反倒自戕于众。如此事实,那李敢不愿面对,反倒将怨气出在大将军身上,听那李敢所言,在今日之前,他亦私下击伤过大将军。”
刘彻将目光移到卫青身上,问道:“李敢私下击伤你?可有此事?”
卫青微微点头,道:“确有此事。只是李老将军刎颈自杀,卫青身为主帅,负有连带之责。那李敢也是不平父亲之死,故而才有此行为。”
“荒谬!”刘彻闻言斥责道,“你身为大司马大将军,被区区一关内侯击伤竟闭口不言,是你私情重要,还是国之法器重要?”
“臣知罪。”卫青垂首应道,“此事因臣处事不当而起,请陛下勿要归罪骠骑将军,事出突然,他也是救臣心切,一应罪责都由卫青承担。”
“舅父!”霍去病闻言急了,卫青以眼神示意他勿要多言,谁料霍去病却向刘彻下跪请求道:“陛下,李敢因臣而死,臣愿承担所有罪责,请勿要归罪大将军!”
“哈哈哈!”望着两个大司马争抢罪责,刘彻不由仰天大笑,道:“那李敢追击麋鹿,被鹿角所顶而亡,他的死与两位大司马何干?”
这下轮到两个大司马面面相觑了,“被鹿角所顶而亡?”两个人均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对!朕说李敢被鹿角所顶而亡,就是被鹿角所顶而亡,何人敢不信?”刘彻对身边小黄门道:“拔下他胸口箭镞,将他送回府邸。”
“诺!”小黄门自然不敢违拗圣意,手脚麻利地将李敢一拖一裹,火速送往关内侯府。
见卫青和霍去病皆垂首不语,刘彻道:“此事到此为止,余下之事由朕来处理,两位大司马该作甚作甚。”
“多谢陛下!”还是霍去病反应迅速,忙拉着卫青一道谢恩。卫青虽然对李敢之死心有歉疚,但毕竟事关霍去病,对皇帝能如此既往不咎亦是心怀感谢,“谢陛下!”
沙场征战的关内侯竟被麋鹿角所顶而亡,此事一经传出,引发了无数猜测,但此结论是皇帝亲口御裁,任凭再多猜测始终不敢有人发一言。至此事后,李广旧部望向卫青的眼神都不似以往,带着不信任和忌惮,但卫青一如往常,只专心处理好军务,其他一概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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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可在?”卫青府门外,霍去病提了一坛酒,敲门相问。门房见是霍去病满脸堆笑道:“骠骑将军,大将军在府内,但身体有恙,不见客。”
“舅父身体有恙?”霍去病疑惑道,“前几日见舅父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有恙?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哎哎…骠骑将军…”门房见拦不住正犯愁呢,这时管事陈伯赶了过来,霍去病一见是陈伯,忙挤进去道:“陈伯,是我,舅父身体怎样了,何时染的疾?可要紧吗?”
陈伯向着霍去病深施一礼道:“骠骑将军有心了,大将军身染小恙,无甚紧要。”
“那我进去看看舅父。”霍去病边说边往里走,陈伯犹豫拦道:“骠骑将军且留步,大将军有话要老奴带给你。”
“啊?”霍去病面带诧异,止住脚步道:“舅父有何事情不能当面和我说吗?为何要带话呢?”不过诧异归诧异,仍是问道:“陈伯,舅父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管事陈伯在卫青府中多年,脸上的褶皱浸染了岁月的风霜,只徐徐道:“大将军言,骠骑将军生性鲁莽,宜自省!”
言既出,霍去病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那神情似哭似笑,良久,方道:“舅父当真如此说?”
陈伯也是府里看着霍去病成长的老人,望着他如此神情,情知他心里不好受,心中十分不忍,只微微点头,好言道:“小公子,早些回去罢。”
霍去病闭上眼睛,双拳紧握,猛然间将手中的一坛酒狠狠地往地上一砸,顿时酒花四溅,酒香扑鼻。“舅父,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霍去病朝着内院大声喊道,随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卫青立于中堂,听见霍去病离去的声音,不由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