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就被人迎面撞上。
“对不起,姑娘!对不起!”
乌兰左手捂着右肩,摇了摇头,“无妨!”
她刚想走,撞了她的人一声惊呼。
“乌兰姑娘!你怎会在此地?”
乌兰刚想抬脚就走,突然听人叫她乌兰,下意识抬起头。眼前的中年男人确实似曾相识,乌兰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那人见她一脸疑惑,忙说道:“在下王车!每个冬天都带着商队去紫蒙川卖货,乌兰姑娘不记得了?”
王车?
王车!
乌兰忙摇头,“你定是认错人了,我不叫乌兰!”
乌兰说了这话径直跑开,王车看她逃得快,倒是一脸疑惑。
乌兰姑娘以前一直贴身伺候宇文公主,听说宇文公主嫁给四公子之时,她也跟着去了龙城。
她就算不在龙城,也该在蓟城待着,怎么会来了吴郡?
王车眨了眨眼,莫非真是自己看错了不成?
王车擦了擦眼,人流中却早已不见乌兰。他只得摇摇头,进了棚子。
快跑开的乌兰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赶紧回去,将此事告知公主。
听公主说,建威将军之前能顺利逃脱紫蒙川,与王车通风报信不无关系。他虽没看到公主,可他若是将自己在吴郡之事告知将军,将军岂不就知道了她们的下落?
吴郡怕是不能久留了!
她一路小跑回去,就见门开着,前头铺子却没人。
公主也太大意了些,这要是招了贼……
乌兰还没细想,便已清楚缘由。
她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便是宇文樱看着腕上的佛珠兀自出神。
原本急于说出口的话猛然被她收了回去。
这几年公主一直佯装无事,除了上次自己提了一句,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再说起过将军。她虽不提,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放不下将军,否则,她怕是早就将那串佛珠摘下来了。
她只听评书艺人提起将军,心里都难过得受不住。既然放不下,为何要勉强自己离开她?
宇文樱听得身后的动静,转身见是乌兰,忙笑了笑,“你怎么回来了?”
乌兰讪笑一声,“人太多,奴婢热得受不住,银杏正看着小姐呢!”
宇文樱哪能不懂她的心思,只无奈一笑,确认地说道:“乌兰,我没事!只是突然听到人不断提他的名字,想起一些往事。待我睡上一觉,明日就好了!”
乌兰用力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
一个月后,蓟城辅国将军府。
崔敏儿刚从前院出来,就见达步于迎面走了过来,少见的兴奋。
她心中直觉达步于进府与宇文樱有关,忙拦下他。
“你来找将军何事?”
达步于退后几步行礼,“属下参见……夫人!”
崔敏儿心中清楚,既然慕容恪派达步于打探宇文樱的下落,想必达步于也知道自己是冒充,她便不拐弯抹角。
“有阿樱的消息了?”
达步于只拱手说道:“属下所禀之事,将军吩咐不能与任何人说,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崔敏儿不傻,这个回答便是等同于默认了。
她轻笑一声,“我不为难你!只想让你和将军禀告之时,加上几句话!”
崔敏儿四下张望,确定无其他人,这才低声教他说了一些话。
达步于听完直皱眉,“夫人,此举怕是不妥吧?”
崔敏儿剜了他一眼,“有何不妥?若是事成,将军没发现那便最好。若是不成,惹得将军生气,你就将一切推到我头上就是!”
达步于半信半疑进了书房,得了慕容恪允许才进去。
达步于行礼过后,满脸掩不住的喜色。
“将军,有夫人的消息了?”
慕容恪抬头,内心一丝窃喜,却不敢开口问。
这六年来,多次传来宇文樱的消息,没有一次为真。
他一次次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这次怕是又一样吧!
片刻间,他敛住嘴角的笑意。
达步于知晓他心中顾虑,忙说道:“将军,派去南方的人亲自确认过,亲眼见到了陵公子、乌兰和银杏。”
“在哪儿?”
“江南吴郡!”
“当真?”
“千真万确!”
听了这声答复,慕容恪接连喘了好几口气。
江南吴郡?
李鑫每两个月去东莱郡进货一次,那些丝绸都是由吴郡发出。
每年十月,他都能带回吴郡那个马老板顺着货物搭来的东西,说是感激他们当年救了自己一双女儿。
未免阿迪娜和托娅瞒着自己偷偷和宇文樱通信,他早已派人将这些摸得清清楚楚。
可他从未想过,宇文樱竟就在吴郡。
为何自己竟没想到这一层?
他心中时而激动,时而懊悔,好半晌才恢复平静。
“夫人他们过得可好?”
达步于据实以报,“夫人经营了一间绸缎庄,生意不好不坏,日子过得很平静。”
日子过得很平静?
是了,她一向喜欢过平静的日子!
良久,慕容恪才叹了一口气,“你先下去吧!派人照看着,若有不好,即可来报!不管夫人有何麻烦,随时出手相助。”
达步于一脸惊讶,直问道:“将军不派人去将夫人接回来?”
“不了!”
慕容恪好不容易吐出这两个字,压住心中的百般愁绪,只低头处理公务。
达步于愕然!
自夫人走了,这六年,将军一直派人寻找夫人下落,天大地大,却从未放弃。如今明知夫人就在吴郡,将军竟真如崔夫人所料,不打算将夫人找回来?
达步于犹疑一阵,又问道:“属下不明!夫人日子过得平静,总归还是……”
不待达步于说完,慕容恪立即抬头,看向他的目光有了些凉意。
达步于鼓起勇气,径直跪下,“属下方才有所隐瞒,请将军恕罪!”
慕容恪眉头紧锁,“你想说什么?”
“派去的人来报,夫人在吴郡易了容貌,对外称夫君已经去世。吴郡当地人不知情,眼看小姐和夫人毫无相似之处,嘴积德一些的笑话小姐是有娘没爹的野丫头,有些长舌妇直接当街骂,说不知是哪个男人瞎了眼才看上了夫人,小姐不知是和哪个……哪个野男人生下的……野……野……”
达步于连着说了两遍“野”,也没跟敢把“野种”说出来。
慕容恪怒不可遏,气得站起身,质问道:“这便是你说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达步于顶着怒火,硬着头皮说道:“请将军耐心听属下说完!”
眼见慕容恪压住火气,达步于才一脸为难地说道:“属下方才说的是之前的状况,如今,夫人日子好过了。因为……因为夫人下个月就要……嫁……嫁人了……”
听了最后三个字,慕容恪只觉得心就像被人碾碎了一般。
阿樱竟然要嫁人了?
她已经将自己忘了,准备改嫁了?
他突然发现,当初自己竟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嫁给别的男人!
那个曾想与他一生一世的阿樱,竟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是了,他怎么忘了,当初自己下定决心要赶她走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如今她要另嫁他人,自己这般伤心干什么?
慕容恪一声苦笑,眼前有些模糊,他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
“那个男人对她好吗?”
达步于见不得这幅场景,忙低下头。
“派去核实身份的人也只能暗地向街坊四邻探听一些消息,那个男人对夫人好不好,属下并不知,怕是只有夫人自己才知道吧。属下只知,那人听说武艺高强,吴郡人都对他心生忌惮。因夫人和他有了婚约,原先瞎嚼舌根子的人也不敢再胡说。就冲这点来看,那个男人想必是有几分重视夫人的吧。至于……夫人她心里怎么想,属下不知!”
慕容恪只觉得自己的心就似被人拿钝刀捅过一般,生生地疼。
他抚着额头,深深得无力感。
“下去吧,派人保护好夫人!”
达步于起身,心里一阵无奈又一阵沮丧,却也只得行礼退下。
临出门前,他想了半天还是又说了一句,“属下以为,夫人如今不需要将军保护。”
眼见自己说了这句话,将军只目视前方,依旧无动于衷。达步于打开门出去,暗叹一口气才出了前院。
再抬头之际,他就见到崔敏儿走了过来,不由得又叹一口气。
崔敏儿见他一脸沮丧,暗觉不妙。
“没成?”
达步于叹气,“原先将军确实如崔夫人所料,只打算派人看着夫人。属下为了挽回,不止将探来的一些不好听的话说了,到最后将崔夫人教的那些也说了。将军确实很伤心,却也没提将夫人接回来。”
达步于拱手行礼之后便要告退。
崔敏儿回望了前院一眼,心里一阵失望。
她早就想到,当年慕容恪能狠下心赶走宇文樱,如今过了六年,他只怕还是冥顽不灵。为此她还特意让达步于撒谎,想以宇文樱改嫁激他一回。不曾想,连这一招都不管用。
崔敏儿叹气之后也只得悻悻回后院。
“达步于,将军唤你回去!”
突然传来一个丫头气喘吁吁的声音,达步于忙回头,崔敏儿即刻转身。
两人相视一笑,喜不自禁。
达步于尽力忍住,不让自己露出笑意,不动声色赶回书房。
书房内,慕容恪将一封信交给他,正色说道:“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到代王手中!”
达步于拿着信,有些惘然。
慕容恪抿唇,“下去准备一番,咱们即刻出发,去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