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他吊儿郎当的大爷相,此时皆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席正儿八经的深情表白给镇住了,一时感慨,却不知如何开口劝慰。
非折急忙道:“呸呸呸,你是寨主大人,福星高照,且死不了呢,莫说丧气话!”
飞廉亦道:“大家都会平平安安的,都会的!”
辛黎真诚道:“没想到,你对阿雨用情至深,以前是我看扁你了,向你道歉。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白宣摇头笑道:“黎姑娘太客气了,太爷我虽是霸道些,可心胸还是宽广的,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还能跟你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唉,我算知道啦,雨丫头哇,她就是克夫。不过,没办法,也就只能让她再克一回喽。或许,克着克着,我这儿就习惯了,也还能产生抗体呢,哈哈,到那时便百毒不侵、天下无敌啦!”
屏翳沉吟道:“既如此,那宜早不宜晚,我们还是尽快作法唤醒老大的好。”
众人点头称是。
五人当即以五行八卦之阵盘膝而坐,白宣居中,怀中半揽着沉睡中的琉雨施鸢,屏翳等人挽手结印,高祭起箜篌九调于正央半空,施法抚弹起来。
琴声瑢,潺潺泠叮,既而,一片青白色的薄雾幽幽生起,弥散入空。
‘嘶——’一声裂锦之响划破空中,豁然间,一道强烈的白光灼眸刺出,迸闪而灭,云雾渐散,四下里忽而又回归至了沉寂无波,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看坐中的白宣,却已是昏然入梦,沉睡而去了。
黑水幽都,鬼境,玄幽城。
黑袍人凝望着床榻上七魄俱散的风灵碧,良久,缓缓笑道:“这一次,你终于可以安心地作这九幽天鉴之主了。”
数年谋划,一番周折,而今大业即成,百般辛苦,却亦值得。
黑袍人张手,祭出鬼族的镇界之宝‘至阴寒魄’而来,凝化阵盘,将那至阴寒魄挽手注入风灵碧的心口,为他塑本归魂,重炼灵根。
至阴寒魄入体,风灵碧三魂初聚,七魄归窍,元本既已修复,可人却是丝毫没有转醒回生的迹象。
黑袍人皱眉,自言自语道:“这是,荒天境!这个琉雨施鸢,可真会没事找事!”
荒天梦中,风晏亦是满脑袋的一团乱麻,头疼不已。
魑璃失踪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处可寻。
他此时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看起来,的确是玩笑开过了,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媳妇给开没了。
这才叫做真正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呢!
作死作到最后,没想到,毫无反转,他死了。
虚荣心又不能当媳妇娶,他猪油蒙了心,要那玩意儿做什么使!
风晏一整颗心的追悔莫及,面对着这茫茫竹海,竟也不知要与何人诉说了。
“你追来干甚?我还欠你什么,你说,我都一并还给你。”魑璃清冷的声音从他的背后蓦然传来,没有波澜,平静之至。
风晏大喜,转身笑道:“大妹子,你还欠我一个媳妇呢,不如,你我就此成亲,还了我吧!”
魑璃不解道:“你不是不要我了么?如今怎么……”
风晏嘻嘻道:“我说话跟放屁似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千万莫当真呀……哦,刚刚说要娶你,这句是真的,你可以记在心上的。”
魑璃犹疑道:“你真的决定了,娶我?”
风晏故作叹息道:“瞧你说的,孩子都有了,还说啥决不决定的。我风晏可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当然是要对你负责到底了。要不然,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未婚生子,还怎么嫁的出去!”
魑璃哂笑道:“这话说的,好没意思呵,负责到底?哼,你又何苦来呢!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可怜,孩子和责任都不是绑架束缚你的枷锁,你有爱与被爱的权利自由,我也有!”
风晏被噎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急辩道:“什么责任可怜,那些都是我瞎说的屁话!我风晏喜欢你,舍不得大妹子你流眼泪,我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呵护你,疼爱你,给你幸福,让你快乐,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你若不信,便把我的心剜出来,好好地看上一看!”
半晌。
魑璃忽流泪笑道:“你还是那个星斩,那个对我最好的星斩!”
风晏摇头道:“大妹子,你错了。我不是星斩,我是风晏,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风晏。”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妹子,那个星斩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不忌讳我问这个吧?——按理说,我都不忌讳了,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啦,是吧!”
魑璃看向他,黯然答道:“当日,我为九尾白狐所伤,灵散欲死,是星斩施以换命之阵,将他自己的精阳渡于我身,又以内丹相护,方才救活了我。而他却因逆天改命,精阳耗尽、油尽灯枯,身受天刑劫雷而死。”
风晏咂舌道:“天刑劫雷,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魑璃锁眉道:“换命之阵一旦开启,施阵人就必会受万道九天劫雷加身之刑,以惩治施阵人的逆天改命之举。”
风晏啧啧道:“以阳渡阴,以命换命,好痴情的前世之我呀!幸亏他死了,他要是还活着,若我跟他当情敌,那我又如何能争得过他!”
魑璃笑道:“你不用争,因为你就是他,我此生,唯你而嫁。”
风晏乐道:“这倒挺好,上辈子的我算定了今世要当这一没钱二没权的臭叫花子,所以特意拼了命的给这辈子的我留下了一个漂亮媳妇在身边,让我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没说的,这啥星斩,够哥们,讲义气!”
魑璃痴望着他道:“上一世的尚颜星斩是一个温文尔雅、悠然仙逸的俊美公子,而这一世的风晏却是……”
风晏挑眉道:“而这一世的风晏却是一个邋里邋遢、满嘴扯皮的臭要饭的,大妹子,落差很大吧?有一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绝望感?”
魑璃微一摇头,笑道:“这一世的风晏却是一个豁达明彻、游戏人生的乐天达者,看得透,放得开,也就更成熟了,挺好。”
风晏低头打量着自己,惊讶道:“我真的这么优秀?大妹子,知音啊!你就是我人生的伯乐!深山里的淘金者!”
魑璃轻笑,道:“那千里马风爷,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寻音儿了?你我二人出来这么长时间了,音儿一个人守着马车,我不放心。”
风晏一拍脑袋道:“哎呀,有了媳妇便忘了儿子,该打!”
他边走边说道:“哎,大妹子,你说咱俩成亲,那阿音应该算是你娘家人呢,还是风家这边儿的婆家人?他该陪嫁送亲?包袱呀,还是该跟我一同去迎亲接新娘呀?这是个大问题,得好好的研究一番呢……”
魑璃亦发愁道:“这事儿,我还从来没想过呢,回头问问音儿吧……”
马车旁,白宣同风若音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都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
风晏和魑璃一回来,便看见了这样剑拔弩张的静止一幕。
魑璃惊诧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会来?师兄们呢?”
白宣回头,大喜道:“雨丫头!你真的在这里!”
魑璃大吃一惊,平日里朗月清风的白羽师父,如何又生出了如此一张跳脱轻浮的嘴脸来,她不可置信道:“师父,你,你失心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