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头发需要扎起来,而且一定要扎在两边,这样才能避免影响仰卧姿势。”
坐在床边的唐染举了举手:“护士姐姐,我自己也可以的。”
护士转过去,为难地说:“你自己还是不好判断位置。算了,还是我来——”
“我来吧。”
“?”护士转头。
小少爷绷着一张俊脸,语气严肃:“我可以。”
“……”
护士把两只发圈递了过去。
骆湛郑重接过。
只剩下两人的病房里。
唐染坐在病床中间,骆湛则站在床边。他艰难而笨拙地给唐染拢起被他均分为两份的其中一半的长发,左右手交替将柔软顺滑的发丝拢到一起,但每次总有那么一撮不很听话的漏网之鱼。
小少爷长了二十多年,头一回遇见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越战越勇,铆足了劲和这半边头发杠上了。
等好不容易完成一半任务,骆湛长松了口气。
“好了,你试试。”
“嗯。”唐染抬手,在头顶摸了摸。
骆湛骄傲又不安地问:“怎么样?”
唐染忍住笑:“骆骆很棒。”
骆湛欣慰起身,换去另一旁:“那就好,我们继续。”
“嗯。”
等骆湛和另一边的长发斗争完,术前最后一点准备也宣告结束。
病房里陷入莫名的沉默。
唐染最先打破:“骆骆,现在几点了?”
骆湛:“五点四十。”
“啊,”唐染轻声说,“还有一个小时多些,我就该手术了。”
骆湛一时失语。
唐染也安静了几秒,然后突然开口:“家院长是不是也说,我可能会再也没办法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
骆湛的瞳孔都在这一秒蓦地收紧。
等这片刻的空白过去,他声音沉哑:“染染,不要胡说。”
“可护士姐姐说了,再小的手术也是有生命风险的。”
“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骆湛斩钉截铁。
唐染默然。
骆湛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轻叹了声,撑着女孩的病床,微微俯身到她面前:“染染,你不要怕。眼.角.膜移植可以说是所有器官移植手术里成功率最高的了。家院长又是国际眼科手术的权威专家,有他出马,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我……我只是担心……”唐染低头,声音也轻下去,“我还有话,想和骆骆说。”
骆湛眼神一软,声音更加温柔轻和:“我会听的。等我们小姑娘从里面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唐染抬头。
她第一次不掩饰地在骆湛面前露出脆弱的让人心疼的表情:“我可不可以,现在说?”
“……”
骆湛意识一恍,几乎脱口答应。
但在话出口前的最后一秒,他还是压住了。
骆湛叹声:“我也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但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去说。现在是手术前,情绪稳定很重要。等手术结束,我陪你说再久都没关系,好么?”
唐染轻咬着下唇,贝齿在艳红的唇瓣上压下淡淡的白痕。
过了好一会儿,她点头。
“好。”
半小时后。
唐染躺在手术室长廊外的担架床上。
一路从病房推来这里,骆湛始终紧紧跟在担架床边上,陪着医护人员一起把唐染送到手术室外。
“门后边再走一段就是无菌室,病人家属只能到这里了。”担架床边的护士对骆湛和跟在后面的蓝景谦说。
骆湛问:“我能和她再说几句话吗?”
“可以,不过请尽快。”
“好。”
骆湛回到担架床旁,轻握住女孩一侧的手。唐染的手指冰凉,攥在掌心像冰块似的。
骆湛担心地问:“染染,你没事吗?”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已经戴上无菌眼包,唇的颜色似乎比平常要淡许多。
在听见骆湛的话后,她的唇瓣轻动了动,声音有些努力藏了却藏不住的抖意。
“骆骆,我怕。”
“……”
骆湛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他很想说“别怕”,想说“会没事的”,想说“我一定会在外面等你出来的”……可是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
他不能那么自私,只为了自己以为的她想要的,就忽视她的恐惧,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送进那个冷冰冰的手术室里。
骆湛单手按着冰凉的床栏,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唐染的手,他朝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俯身,像是要吻在女孩的耳朵上。
“染染如果害怕,那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床旁的医护人员还有唐世新惊愕地望向骆湛。
骆湛却谁都没看。
“染染只要告诉我,你想离开这里吗?”
唐染被吓得凉冰冰的手指在骆湛的掌心里慢慢回暖。
她压下那些恐惧,慢慢摇了摇头。
“我不走。”
尽管声音余颤犹在,但里面更多的却是没有半点动摇的坚决。
骆湛一怔。
他垂眼望向担架床上脸色发白的唐染,她身上的这件病号服宽宽松松,愈发衬得女孩羸弱苍白。锁骨和纤细的颈下,淡蓝色的血管微微搏动。
看起来那么柔弱易折。
但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定——
“我想……想亲眼看见骆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