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地滚走了,似乎还在遁走的过程中回看了这边卧室一眼。我慌忙躲闪至他看不见的角落。
而霍亦琛在房子里,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孩子远去的背影,扯下了自己的领带。他看看我:“很抱歉让你听见这个。”
他都不给我装作没听见的机会。
我只得问:“你……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霍亦琛倒怪我多事,“他不过是个孩子,我跟孩子一般计较吗?晚饭吃什么?”
这个侄子也就比他小大概六七岁吧。但于他来说,不对自己这么讲,不容易解这难堪。尤其是他知道霍其凯的话字字是真,他的权力有还是没有,只不过是霍其凯他爸一句话的事。我将头发盘至脑后,围上了围裙。有日子不下厨了,但今天还是要给霍亦琛做点儿好吃的,就像奖励拔牙时不哭不闹的好孩子。
我掩不住好奇,仍想打听他们之间的过节:“霍其凯想要什么?”
霍亦琛也步至厨房,倒了杯茶:“霍氏的酒店业。”
那并不是霍氏的支柱,即便拿给霍其凯去玩,即便下场惨淡,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其实他说得没错,归根结底,都是他的。”我为霍亦琛不值,宁愿他卸下包袱,少操闲心。
霍亦琛点头:“其实给他试水未尝不可,那边有得力的人在,只要把好关,不至于叫他搞得满盘皆输。”
“正是啊。”我洗好菜,放在一边,“那给他好了,省得闹心。”
霍亦琛摇头:“不给。”
他持着茶杯的手,劲道紧得过分,指节发白。
我狐疑地看他,忽然明白过来:“天啊,你……都知道?”在他们的婚姻里,出轨之人其实是靳雅笙。霍亦琛不是傻子,对妻子的不忠,他并非浑然不觉。
霍亦琛终于将那茶杯放下:“是的,知道。”
“你从没提过。”
“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说,“而且不能全怪她,我确实不是个好丈夫。”
面条在锅里,慢慢煮沸。
他觉出不对:“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我想收回,但估计来不及了,“我不知道啊。我们现在是说什么?我胡乱说的,完全搞不清楚。”
霍亦琛绝对不是傻子。他掐指一算,想起霍其凯是先到的,还有垃圾桶里两只酒瓶子,就有了推断。他直直地盯我:“他是不是胡来了?”
“没有。”我掀起锅盖,装作在搅拌。见他靠近,我迅速地决定再烧个蟹粉蛋,于是逃去冰箱前拿蛋,用冰箱门把他隔在那边。霍亦琛不吃这套,一招隔山取物,我只好站在那里让他看。
面条咕嘟咕嘟。
霍亦琛静静地检视,像只猫似的,凑过鼻子来嗅。我头发全织在脑袋后面,露出整条脖子。他眼神越来越古怪:“椰奶?”
我暗自高兴,遮掩得还不错:“你以为会发现什么呢?吻痕?”
霍亦琛霎时脸色青灰,尽管他脑子里头想的就是这个,但听我说出来还是很别扭。
“放心,我应对得很好,他不敢怎样的。”
霍亦琛气坏了:“你脑子抽了吗?”
我开始觉得给这人做饭的一片好心简直白瞎。
“如果他发现你不是靳雅笙呢?你这么想给他把柄,把我拉下马?”
原来不是关心我的安危,只是怕他自己地位不保。好,我接下来的干锅草虾配时蔬正式取消,不打算烧了。
我嘀咕:“他没那么聪明吧……”
“给我严肃点儿!”霍亦琛训斥道,“告诉他你不是靳雅笙啊,不是天天吵吵着要说出真相,这时又不说了。”
“……我说了,他不信!”
“那就再说一遍!”
他到底要我怎样?如果霍其凯硬是要扑上来,我能对他念咒语不成?
“这是我的错吗?”我想拿木勺抡他,“我又不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又不是我给他开的门!难道我看见他在家里要把他轰出去吗?他扑上来的时候,我也很害怕啊!”我摘下围裙,揉成一团掼在旁边。
霍亦琛这时良心发现,意识到过了分。他张张嘴,但没道歉。捡起我的围裙,围在了他自己腰上。当然,菜已经好了,他盛出来就行。
“不如我们搬去国外吧。”
我瞄他几眼:“你脑子才是抽了,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霍亦琛见到台阶,下得飞快:“对。那是不可能的。”他若有所思,“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各走各的路。等宝贝懂事了,我们就告诉她一切。”
然后,我们安静地对着吃饭。
我冷不防讥笑:“没想到啊没想到,霍亦琛你也有今天,被侄儿戴了绿帽子。”
为了报复我对他的嘲笑,霍亦琛宣布,宝贝必须回霍宅过她的一岁生日。他说,家里为宝贝策划了一场盛大的生日会,足以使她长大后回看当时的录像带找回珍贵的回忆。
“时间过得真快。”霍亦琛轻声道。
是啊,难以相信,出生时只有一点点大的宝贝,已经满了一周岁。
这还意味着另一件事,我跟霍亦琛的一年之期,就在眼前了。
霍亦琛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提醒我的机会:“你要做出选择的。”
我真希望不用选择。我想象不出,生命里没有宝贝会是什么样子。如果再也不能随时捏到她粉嘟嘟的脸蛋和脚丫,这一天该怎么过?如果不能陪伴在她身边,教她识字,送她第一天上学,我怎能心安?
八卦杂志爆料的余波仍在,不怀好意的眼睛四面埋伏,我怎能放心将她一个人丢在风云翻涌、诡谲易变的大豪门中。
我回问霍亦琛:“我以前说的话,你有没有想过?”
他皱了鼻子:“什么话?”忽然警醒,“你想带宝贝走,让她在霍家以外的地方长大?”
“我只是想,说不定,那样更好……”
霍亦琛不出所料地大发雷霆:“别傻了,你们哪儿也不准去!”他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更正,“我说的是宝贝,宝贝哪儿也不准去。”
生日会的提议与主办者都是霍桐。因此当我走进霍宅时,一点儿也不奇怪给新生孩童的生日会,竟是深重压抑的紫色主题。我踏上周围绕着矢车菊、蝴蝶兰与地中海蓝铃花的红毯,拼命遏制想要转身逃开的冲动。霍亦琛不那么自在地环在我腰上的胳膊,让这逃跑变得难以实现。
各路媒体一早已等在门外。
我们“一家三口”微笑合影。
“最近传说霍其凯与四少不睦的新闻,可否回应呢?”
霍亦琛面容僵硬了片刻,平静道:“全是子虚乌有,请媒体朋友不要以讹传讹。”
我感觉到那条胳膊收紧,于是配合地向他靠近了几厘米,十指扣在一处,我的下巴尖几乎要顶到他胸口了。
“另外,还有关于真假四太的传言,请问同样是子虚乌有吗?”
我开始意识到霍桐装模作样为宝贝操办生日会的真正用心,关怀侄女是假,借狗仔的火把熏烤我们才是真。
霍亦琛脸孔如秋日大海一般平静,他对着一众镁光灯,面不改色,话无惊澜。
“没错,全是无稽谣言。”
眼见他能够如此平静地撒谎,我真不知是喜是忧。记者们面面相觑,这答案太过笃定,然而并不能让他们满意。于是,枪口转向了我。
“四太对此有何看法?”
我几乎要听见霍亦琛从他领带那里传来的轻视的冷笑了。他想把我和宝贝扯走,我用尽全力才能不被他带得踉跄。